2019年1月22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和德国总理默克尔在亚琛签署了新的合作条约，根据法国总统府官方公布的信息，该协议是基于1963年时任联邦德国总理阿登纳和法国总统戴高乐签署的《爱丽舍条约》的基础上，旨在加深本已联系紧密的德法关系，尤其是在政治经济、外交和安全、教育和文化、科研和技术、气候和环境以及边境地区等方面的合作，并致力于建设一个更为团结和民主的欧洲。

《亚琛条约》是《爱丽舍条约》的延伸。也是在新的背景之下，德法两国加强合作意愿的体现。作为德法两国全面和解的象征，《爱丽舍条约》为整个欧洲一体化奠定了基础，而现在欧盟中“法德轴心”地位也是在《爱丽舍条约》的基础和框架下所实现的。在英国脱欧，欧盟内部民粹主义抬头，外有美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在英国议会否决了“脱欧”协议一周之后，作为欧盟的基石和发动机，法德两国在这个时间点上签订《亚琛条约》，无疑是为欧洲一体化的进程打上了一剂强心剂。

欧盟“内外交困”，法德双驾马车力不从心

当前，不论是法国、德国还是欧盟都颇有处在“内外交困”的境地之中。在法国，自去年11月份开始的“黄马甲”运动持续至今，未见任何好转的迹象。对于德国来说，总理默克尔在艰难组阁之后，又经历了巴伐利亚州和黑森州的议会选举失利，不得不放弃了党主席的职位。

在欧盟内部，法德轴心的领导地位也受到了挑战：随着民粹主义的不断抬头，欧洲主要国家极右翼政党或取得执政权、或在选举中赢得超出预期的选票；“黄马甲”运动的影响力已经波及欧洲各国；难民政策使得德国饱受批评；2008年金融危机所带来的影响尚未完全消除，各国经济增长依然缓慢。这一切使得法德这架双架马车在拖动整个欧洲一体化的进程中显得尤为吃力。

此外，对外，欧盟及成员国除了需要应对传统上与俄罗斯之间纷繁复杂的关系之外，最大的挑战来源于美国。欧盟成员国一直寻求的防务独立与美国所领导的北约息息相关。此外，由于美国在各类国际组织和国际协议中采取不断“退群”的策略，欧盟及其成员国在话语权增强的同时，所承受的负担也越来越重。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欧洲一体化的进程将走向何处这一问题，不管是在欧盟内部还是在其他国家，都有着激烈的讨论。

悲观者认为，欧盟在经历了25年的发展之后，已经到了瓶颈期，很难再得以突破，欧盟甚至面临着解体的危险。而乐观者则觉得，欧盟当前的问题只是发展中所遇到的“小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小问题”的影响终将消失，欧洲一体化将会是大方向。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当前欧盟所面临的包括成员国之间发展不平衡，经济危机，成员国之间的不同宗教信仰的差役等在内的一系列问题，不仅仅是欧洲一体化中必然会遇到的问题，而这一系列的问题，在欧盟现有的框架下，虽然很难寻找到短时间得以解决的方案，但并非不可调和的矛盾。因此，欧洲一体化的进程依然会继续向前迈进，然而，步子会比之前的扩张期慢很多。

 《亚琛条约》：强调步调一致下难掩两国差异化发展理念

在这样的背景下《亚琛条约》体现了法德两国为推进欧盟一体化继续前进所做的一次尝试。从所公布的条约内容来看，在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发展之后，法德之间的关系已经从和解升级到了步调一致。条约所提及的对于欧洲内部事务，两国观点一致；比如，推进欧盟法和双方国内法之间的转化；在外交、防务、内部安全和外部安全问题上加强欧盟的独立性；强调欧洲防务独立；加强法德两国之间在外交人员及国际组织中的代表/代表团之间的交流；在教育、文化、科研方面继续加强双方的合作；在可持续发展、环境及经济发展上的加强双方之间意见的交换等，人们可以看到，《亚琛条约》的目的，就在于构建一个在欧盟和国际组织中，声音一致的“法德联盟”。

然而，即使《亚琛条约》顺利签订，在法德之间，依然存在着理念和利益上的不同。

在地缘政治上，法国的目标更多地是团结其他地中海国家，跨过地中海，并凭借法、意在北非传统殖民地的影响，将欧盟的影响力扩展至非洲这一未来可能的新兴市场；而对于德国来说，其地缘政治的利益点更多地在于“东进”，通过整合东欧，将其影响力扩展至中东的同时，与俄罗斯进行能源对接。

在经济理念上，德国极力主张一种基于规则的体系，强调低赤字，通常反对救助负债方；法国则倾向支持国家可在必要时实施干预，可以保持赤字，甚至可以通过救助来防范危机。

在防务问题上，法德一直是欧洲防务独立的积极推进者，然而，其诉求也并不相同，在经历了二战之后，根据德国宪法规定，德国联邦国防军的活动仅限于防卫及救援事务，虽然在施罗德时期，德国将防卫的定义扩大化，德国开始参与到联合国的维和行动中，但是其以防御为主的思想却并未改变；而从法国近年来在海外的军事行动可以看到，法国同美国在军事合作领域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的同时，也一直积极地推动者欧洲防务的独立。这一看似矛盾的举措背后，其实也体现着法国的雄心：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同时又是有核国家，法国希望能够体现出其在国际事务中，尤其是涉及安全和防务问题上的话语权。

而这一系列的不同，也体现在了两国在外交政策上的不同：德国试图消弭二战战败国的影响，恢复正常国家的身份并谋求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而法国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在经历了其影响力伴随着经济实力下降的过程中，寻求的是重树其大国形象。

虽然，从《亚琛条约》的内容中，人们可以看到，法德两国试图在包括外交、地缘政治、防务、文化等问题上达成某种一致，然而，这样的一致必然伴随着某些妥协。一直以来，法德轴心的体现形式就是法国在政治层面唱主角而德国在经济层面唱主角，然而，从长远来看，这样的妥协会否随着两国在政治、经济力量的不断演变中，成为双方各自不满的因素，抑或造成某一方成为另一方的附属的局面，还值得怀疑。不管怎么样，在当前的状态下，《亚琛条约》的签订，无疑是为法德之间建立更为紧密的关系，并在欧盟出现了第一个退出的成员国的情况下，为欧洲一体化的发展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作者：薛晟（上海外国语大学法语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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