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举办的首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让位于上海青浦的国家会展中心“四叶草”的设计家喻户晓。

“四叶草”的设计灵感，和西方的“幸运草”传说有关。但无疑也来源于古老的“四叶纹”。战国、秦汉的瓦当、铜镜、陶器上，这是非常常见的饰纹。

四叶纹有时也常被称为柿蒂纹。

因为和柿蒂很像。

四叶纹（杮蒂纹）战国时期就已非常流行。

四叶装饰是从表示方位发展而来。这块战国四方纹铜镜铭文为：方华蔓长，名此曰昌。

日本学者林巳奈夫先生认为，四叶纹即后来佛教莲花纹的原型，是象征天界和天帝。

曾主持秦安大地湾遗址发掘的张朋川先生认为，四叶纹是代表古人的宇宙模型，并将四叶纹称为“天穹之花”、“华（花）盖纹”。

张朋川先生曾任甘肃省博物馆副馆长，曾研究过甘青地区出土的上古陶器纹饰，这是他描摹的石岭下类型彩陶（距今约6500年至5500年）的圆形内花纹。先民应很早就学会以北斗斗柄的指向来定四时和四方。早期彩陶上多有表示四时四方的“四象”符号。再分为八，就是八卦的雏形。

张朋川先生的“华盖纹”的提法非常有洞察力。中华的“中”，来自“天极”和对应天极的“地中”；中华的“华”，即来自彩陶上的华（花）纹。张朋川先生也好，张远山先生也好，都认为这些花纹是在表达天穹、星象、天象、天道。

湖北十堰市博物馆藏的这个东汉变体四叶纹镜，镜纽上还有类似太极符的符号。可知四叶纹的涵义的确与天道有关。

“太极”一词，多被解释为“混沌未开的原初状态”，但此解释未必是此词的初义。“易有太极”的原义，应是指天道变化有其“极心”。“两仪”原义则是指南北两极，东汉张衡《灵宪》有云：“天有两仪，以樭道中。其可鷪，枢星是也，谓之北极。在南者不著，故圣人弗之名焉”。因为地球从北极点看是在逆时针自转，所以北半球看到的天象，都是围绕着地球自转轴正对的北天极在顺时针旋转，产生“万星绕极”的视象，早期人类因此形成了“天极崇拜”世界观。北半球星空中最好认的座标是北斗七星，春分、夏至、秋分、冬至的初昏之际，北斗斗柄分别指向东南西北，人类因此而定表示四时四方的四象，再分为八卦。

1985年发现的安徽含山凌家滩遗址，出土了一块约5300多年前的玉版，刻有四象生八圭，应为八卦图的雏形。玉版上刻的“圭”形，明显就是后来重要礼器“玉圭”的源头。此玉版被发现时是置于玉龟之中，玉版刻符外圈也刻有四圭，似象形神龟。玉龟玉版应为一套占卜工具。圭＋卜＝卦。

玉版置于玉龟中，很可能是在表达上古先民的宇宙观模型：玉龟代表天盖或天球，玉版代表其中的大地。玉版上刻画的“四象生八卦”，是先民根据天极观对世界的抽象认识，应即传说中早期帝王“受天命”时出现的“元龟衔符”之符。八圭形似轮辐，也可能是代表“法轮”。近代印光法师文钞里有“轮王之舆版”之辞，印光法师曾深入经藏，“（转）轮王舆版”之辞或出自大藏经，应即指凌家滩四象八卦玉版之类。四象八卦符对应天即河（星河）图，对应地即轮王舆版。早期中国的“禹贡九州图”，即对应河图的八卦方位而划置。

彝族巫师所传的彝文文献《土鲁窦吉》（汉语意为“宇宙生化”）中，除了有被南宋朱熹判为“河图洛书”的两张图外，还有一张尚未被外人熟悉的“遮佐”图。“遮佐”是彝语音译，汉语意为“罡煞”，即以北斗的斗柄指向为依据的历法。此“遮佐”图是从中心一分四而再分八，其象位表达逻辑，和大汶口彩陶豆上著名的八角星纹及凌家滩玉版上的四象生八圭纹一致，应都是表示由天极（北极）领北斗四象再分八卦。距今5000年以上的考古遗址中多有发现的“八角星纹”，则表明石器时代的先民就已有了“四象生八卦”的早期天文历法知识。

凌家滩玉版、“遮佐”图表达的“四象生八卦”，是早期文明天极观和天下观的抽象统摄表达，故也成为早期帝王“受天命”的象征，亦即元龟衔符、河图。而自上古以来，彩陶、瓦当、铜镜上流行的四叶纹、八叶纹，应该也都是对“四象八卦”的天极观世界的抽象化、装饰化的表达。

1979在山东嘉祥宋山发现的东汉许安国祠堂墓石石刻，墓志刻文右有八叶纹图，图的三面各有一对大鱼，底部的鱼则换成了一对在仰望的羽人。此八叶纹图很清楚地表明，这是一个抽象简化表达的九宫八卦星象图，中宫即代表天极的紫微宫及北极星。八叶每叶中皆有五个小圆圈，应是表达“五星聚”各在八宫座标系中。

星空绕天极而转，恒星的位移不明显，位置相对不变，肉眼可见变动的是金木水火土五颗行星。五星加上日、月统称为七曜或七政，《尚书正义·舜典》孔颖达疏：“此日月五星，有吉凶之象，因其变动为占，七者各自异政，故为七政。得失由政，故称政也。” 四象二十八宿、九宫八卦，皆为观察七曜运行进行星占而建立的座标系，《尚书·舜典》：“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可知座标系以北斗定方位。星占中的“五星聚”概念，则依据于“北极五星”（极星及周围的“四辅”）共聚于5～10度的天区内，对应四方邦国拥戴“天下四方之王”。五行星若聚集在二十八宿任何一宿或任一星宫5～10度的天区内，便可判为“五星聚”，代表受各方拥戴的天命之王已降临。五星所聚星宫则各有对应分野。宋山东汉八叶纹图，或可视作上古“河图”的更成熟表达。

河图之河，当指星河。先人的星空里有鱼。

作者：感冒的河马

编辑：薄小波

责任编辑：戎兵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