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与《人民文学》:一甲子的文学缘分 | |
许旸 | 2016-11-03 07:14 |
82岁作家王蒙宝刀不老,他的最新中篇作品《女神》亮相于新上市的11月号《人民文学》。不到4万字的篇幅,却在虚实交错中渲染出对前辈片段式的怀想,自如地穿梭于不同的时空;在格外轻盈的叙说中,吐露那份对美好精神境界的刻骨铭心。值得一提的是,1956年《人民文学》曾首发王蒙成名作《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六十载弹指一挥间,王蒙又把新作再度交给这本刊物。“一甲子的渊源,冥冥中也许是巧合,想来颇具意味。”王蒙昨天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感慨。
一本刊物见证一名作家的文学道路
哪一部小说让多年来笔耕不辍的王蒙感叹“改变了自己的一生”?这得回溯至60年前的1956年4月,不到22岁的王蒙写下短篇《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发表在《人民文学》9月号上,刊载时篇名为《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小说发表后,杂志社工作人员骑着摩托车将476元稿酬送到王蒙家里,这样的数目在当时“也够惊天动地了”。与稿酬同样惊天动地的,是这篇小说在文学圈引起的热烈反应。小说塑造了有理想、有干劲的青年干部林震,由学校调入组织部工作后的精神嬗变。赞美与批评声一齐投向作品,王蒙的人生也随之起起伏伏。
此后,在新疆扎根16年的王蒙走出西部,上世纪70年代末的“复出”亮相,同样与《人民文学》平台有着莫大关联。在他挥洒出的一批式样别致的小说中,发表于1978年《人民文学》的短篇《队长、书记、野猫与半截筷子的故事》开启了他的复苏期,小说以杂拌阿凡提式的荒谬故事,举重若轻跨越了苦难的历程。作为以现实主义为使命的作家,王蒙的蜕变令人耳目一新。在评论界看来,1979至1982年是王蒙复出后创作的井喷期。
时间车轮转至1983年,在《人民文学》一鸣惊人的王蒙,走马上任这本杂志的主编,令人喟叹命运的起承转合。在任职的3年多里,王蒙见证了文坛的蓬勃发展,大力倡导小说艺术的革新,向文学新人敞开杂志的大门。试举业内津津乐道的两例:一是王蒙在发表作家刘索拉中篇《你别无选择》的稿签上大笔写下意见,“这是一篇灵魂出窍的小说”;二是作家莫言1985年写出《爆炸》,王蒙看完非常激动,评价小说全面调动味觉、视觉、听觉形成一股恣肆的想象与叙述,初显莫言的美学风格。
最近5年,王蒙陆续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了具有探索性质的中短篇小说,用王蒙的话说,都是印象派、新感觉派写法。可以说,老牌纯文学杂志《人民文学》见证了王蒙在小说艺术上的一路探索。
直到最新刊出的《女神》,王蒙与《人民文学》走过了一甲子的文学缘分。六十载今昔往返中,王蒙呈现了刻骨铭心的忆念与不拘一格的心灵翩跹。如果说60年前的《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里,赵慧文对林震的心有灵犀令人动容,如今《女神》中陈布文对王蒙的烛照影响,更是凸显了精神上的承继流转。
笔墨虚实交错,晕染生命中的重要瞬间
王蒙在新作《女神》里以“王某”“王蒙”的第一人称直接上阵,其间穿插王蒙在新疆、瑞士日内瓦、北京北海公园等多地的生活瞬间。有意思的是,这些真实素材星罗棋布地嵌入小说之中,而作家对人生、对文学的感悟与理念则游走于意识流情节里。“往事不会重现,往事永远活鲜。”到了《女神》的结尾,王蒙似乎带着读者做了一场绵延几十年的梦,有感伤,也透着乐观。
《女神》中的“女神”何许人也?陈布文,艺术家张仃的夫人,年长王蒙十几岁,学识渊博,写小说,擅京剧,一生高洁。“我与她只有一信之缘,并没见过陈大姐本人,只是零散读了她的作品、她与子女亲朋的通信,但奇怪的是,她的才华、修养、品格在我脑海中印象极深,始终挥之不去。这几年都在琢磨用怎样的形式把这种奇妙感觉写出来。”于是,便有了这虚实交错、真实与想象编织在一起的小说《女神》。
“无需刻意与真人真事对上号,回荡在小说里的更多是一种向世界发问的旋律,写得很现实很接地气,但浪漫的情怀与气息呼之欲出。”《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告诉记者,《女神》给他的突出印象是“纯”,“这个字经由动荡奋斗达至高端绚丽,安于诗书家务落得清纯透明。在资历的惶惑内省和信念的宁定持守之间,万物生焉;在时代的风光和生活的归隐之间,四时行焉。天真天机之于人的完美,便是漫道之行、应运之生中难得的始终如一的纯。”
在评论界看来,《女神》借内心独白,由现在时牵动过去时,飘逸的、关联或不关联的意象,都被王蒙洒脱地组接在一起,长短句自如参差,意象与意象就像彼此追赶的舞伴,翩翩生姿。
谈到在新疆的难忘岁月,王蒙在文中如是独白:“我的生活、狠心、视野与承受包容能力以万倍规模扩充。1965年4月迎面驶来的赛里木湖使到新疆刚刚一年的王某蓦地一惊,大喜过望,为新的辽阔天地而自傲,为新的困难提供的新可能而欢呼。在满山的云杉林与挡雪挡畜栅栏下面,一个蓝得使人落泪、大得使人尥蹦、静得使人朦胧、空得使人羽化而登仙至少是鱼化而入水的高山咸水大湖,它正在改变王某的生活与世界观,改变斯人的神经末梢感觉与梦。”
今年著名翻译家、文学家杨绛去世,王蒙在文中写下一首诗:“求静名偏盛,欲潜话益多。隐名名岂隐,无意意何夺?今古通中外,扶摇自巍峨。此生终了后,几许泪婆娑。”《女神》也袒露了王蒙对于文学的理解。他说,人生中没有得到的,正是文学中苦苦经营着的。“最期待的狂欢是失去的一切复活在文学艺术中。文学是人类的复活节日。复活,从而更加确认了也战胜了失去。文学的力量是使得没有对应办法的无可奈何花落去,生成了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感动。”王蒙说,“60年是沧桑巨变,却又如一日。不变的是,这部新作依然在虚虚实实、真真幻幻间,挥洒我对生活的浪漫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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