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名家追忆91岁翻译家高莽:留下《保尔·柯察金》等财富,“心中有光的人” 不会远去
许旸 王筱丽 2017-10-07 12:41

【导读】著名俄罗斯文学翻译家、作家、画家、《世界文学》老主编高莽先生,因病于昨晚6日22点30分,在北京医院离开人世,享年91岁。高莽先生的女儿晓岚女士给众多关心父亲的亲朋发了消息:高莽先生的一生精彩而充实,感谢每一个曾经爱他和陪伴他的人!愿他在另一个世界幸福。

91岁翻译家高莽先生走了,但他留下俄苏文学一连串璀璨星光的中译本,包括普希金、莱蒙托夫、托尔斯泰等诗人、作家的作品,《保尔·柯察金》的剧本等。除了字斟句酌的文本财富,高莽的热情、浪漫、包容,也给许多后辈亲友留下了丰富的人格精神遗产。2014年开始担任《世界文学》主编高兴在接受文汇记者采访时说,他上周本联系了高莽先生女儿要去看望恩师,遗憾没能成行,不过“先生会以另一种方式活在大家心里”。

高兴回忆说,1983年他去《世界文学》杂志实习,初识了高莽先生,后来刚刚入职工作,高莽先生会带着他一家家去拜访冯至、卞之琳、戈宝权等世界文学编委前辈,上门前还不忘去附近水果店自己掏钱买一袋水果捎上;每星期邀请一位文学家、艺术家给我们做主题讲座。

▲高莽和夫人孙杰,同属虎,都是1926年生人,自称是两只老虎,连他们的家也被戏称为“老虎洞”

“高莽很呵护体恤青年人,他乐意帮助年轻人快速成长,近距离领略前辈们的风采,这让我受益匪浅。”因为都姓高,高兴很长一段时间都被误认为是高莽的亲戚,“高莽先生特别随和、豁达,他有时索性开玩笑,以本家称呼我。”豁达的性格背后,是高莽长期照顾两位家人的艰辛。高兴还记得,高莽一头要顾着卧床的老母亲,每晚起夜几次;一头要看着后来失明的太太,照顾起居,“即便这番辛苦,先生还争分夺秒地翻译写作了大量作品,我们都特别钦佩他。”高兴在采访电话那头深吸一口气,“他是心中有光的人。永远乐观面对生活,所以我也愿意用他的方式纪念先生,回忆种种美好、可爱、可亲,学习他笑对人生的迷人姿态。”

巴金故居常务副馆长周立民追忆道,高莽不仅是位杰出翻译家,也是不断发现美的画家,更是一位可敬的长者,他对巴金先生那辈人的尊敬,更能让我感受到薪尽火传的力量。“在与他不多的接触中,我发现他特有的真诚,甚至像孩子一样的纯真,那洋溢在脸上的笑中,有令我难忘的孩子气和亲近感。”

《保尔·柯察金》曾被指东北腔太浓,让他悟到翻译犹如“带着镣铐舞蹈”

“我在翻译中深感能力有限,难以表达阿赫玛托娃创作中的全部艺术特色,包括诗的形式、韵律、音响,甚至辞组。好在国内还有几位同行也译过阿赫玛托娃的一些作品,可以相互补充对方的不足……”最初高莽对翻译的理解很简单,他认为只要会汉语、懂外文,就可以从事文学翻译。

回忆起最初做翻译的日子,高莽依然记得读者挑剔他翻译的《保尔·柯察金》东北腔太浓;朋友直言他的文字30年来没有进步。

“这些都让一直自信满满的我非常愕然。但由此也觉悟到,从事文学翻译不仅要精通作品原文,理解它所表现的思想、所反映的生活和文化内涵,而且还要很好地掌握母语,要学会转化、善于创作。”“但实践的教训,使我梦醒,逐渐理解了文学翻译的艰辛。翻译是一种永远难以达到理想境界的脑力劳动。翻译工作受很大限制,没有独自创作的随意性,是带着镣铐的舞蹈。”这也是高莽又把笔名从乌兰汉改为乌兰汗的原因,即翻译需要流血流汗。晚年的高莽甚至有些不敢动笔,总觉得对原文没有吃透,用汉语表达不尽如原意。

▲高莽为俄罗斯作家屠格涅夫所作画像

多才多艺,开会时画过别人的后脑勺,直言翻译不止是“甘坐冷板凳”

中国俄罗斯文学研究学会会长刘文飞告诉记者,他至今还记得,自己1981年刚进外文研究所,有幸结识高莽先生,没想到一番交谈后,高莽主动送他一本书,打开扉页,居然题词“文飞兄指正”!“我当时就是20多岁小伙子,简直受宠若惊。前辈如此热情、自谦,让我深感意外,但每每回忆起来心里很温暖,他一点架子都没有,也很少说大话套话。”在刘文飞看来,高莽先生的一大突破在于,翻译家在人们的印象中往往是“甘坐冷板凳”,埋首于书本间,但高莽是将翻译放在整个大的文艺范畴来打量,让文学、绘画、话剧等艺术样式互为滋养,他在翻译传播、文化交往上同样贡献卓著。

▲高莽为俄罗斯诗人普希金所作画像

因长期在各级中苏友好协会及外国文学研究所工作,高莽同时从事翻译、编辑、俄苏文学研究和中外文化交流与对外友好活动,著有《久违了,莫斯科!》《枯立木》《圣山行》《俄罗斯美术随笔》等随笔集,大大促进了中俄文化的互动。除了公认的勤奋,高莽的艺术家气息、人格魅力也感染了身边好友们。“年轻人都愿意围着他,每年10月他过生日,大家自发带上蛋糕去探望庆贺。高老有一特点,喜欢挨个拥抱后生,不管男孩女孩,都会给上一个大大的拥抱,欢声笑语不断。”

高兴告诉记者,高莽先生平时很潇洒,经常穿画画的工作服,上面还不拘一格地留着深深浅浅的油画痕迹。要知道,高莽上学时曾和列宾的学生学过油画,早先一直画油画,客厅里挂着他年轻时的自画像,还有最初住在西单时画的风景画。后来老伴儿对油画颜料过敏,改成画水墨。画画是他翻译之外最重要的内容,一小面墙的书架上专门放着他素描的资料,按照类别做成文件夹。

▲高莽为巴金所作画像,图中“一个小老头,名字叫巴金“”为巴金亲笔题词留念

打开“中国作家”文件夹,茅盾、巴金、曹禺、周扬、艾青、夏衍、丁玲、沈从文、郭沫若等人的肖像速写栩栩如生,有的是开会时画的。高莽嘿嘿一笑,“开会画过卞之琳的后脑勺。”还有一张是萧军的儿子给萧军理发的速写。“绘画给我带来过悲伤,挨过批,做过检讨,也受过表扬,得过奖,但更多的曾让我情感放飞,精神愉悦……今天呈现给读者面前的是心灵的感受,爱的尊敬和美的向往!”高莽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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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文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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