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访谈 | 用“对本地的荣耀”唤醒更多乡野深处老建筑 | |
2019-06-03 06:20:03 作者:樊丽萍 |
嘉宾:村松伸(日本东京大学建筑环境人类学教授)
采访:樊丽萍(本报记者)
越来越多中国游客到日本旅游,都喜欢到当地乡村走一走。几百年前原汁原味的古村落,各个不同时期的民居,美丽的水田……行走在日本农村的田间地头,或许有人会问,这些古朴清丽的建筑和景致是如何被完好保存下来的?当下的中国正在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日本的“他山之石”可以带来哪些借鉴?
“很多时候,要完好地保护乡村的古建筑、老房子,光靠建筑师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除建筑界的精英,当地的村民也要加入其中——他们和建筑师同样重要。”日本东京大学建筑环境人类学教授村松伸日前出席在同济大学举行的“乡村振兴中的建成遗产”国际学术研讨会,并接受了本报记者采访。
谈及乡村建筑遗产保护,村松伸坦言,建筑师所能提供的是修缮和保护方面的专业建议,而当地村民则拥有着对各种老旧建筑的回忆。这些旧的回忆可以唤醒人们对乡村的情感,从而创造新的回忆——如何让老建筑更好地“活”在当下,这一点尤为重要。
一批谈不上“稀缺”的老房子为何留了下来?
在建筑学界,国内外学者有一个共识:比起现代化城市,更多传统文化在乡村积淀、传承并完好保留着。留存中国传统文化印记、至今还得以完好保存的寺庙、祠堂、民居等,很多都在农村。
可是,在乡村振兴进程中,“新陈代谢”的问题总又回避不了:有的老房子要拆掉重建,另一些则有保存下来的价值。那么,这拆与留的判断依据是什么?
村松伸说,在经济快速增长阶段,日本农村也曾经历过一段“空心化”。年轻人纷纷远离家乡去大城市工作,大量田地缺少劳动力耕种,直接导致大米减产。不仅如此,人口流失还让一些农村萎缩,出现了公共建筑的闲置、废弃……接着,问题就来了。
“在农村,很多老旧的房子,如果一定要从专业的标准来衡量,可能说不上有多大保护的价值。论建筑史,谈不上有标志性意义;论建筑样式,也未必稀缺到非保护不可的地步。”村松伸说,乡村建筑遗产保护,固然需要借助专业人士的力量完成评估,但现实往往是,更多建筑处于拆或留之间。
这些建筑的去留究竟由谁决定?村松伸认为,除了到实地进行调查评估的建筑学家、当地政府部门,生活在村落里的民众最了解“老房子的故事”,因为这些建筑勾连着他们的往昔回忆。谈及此,村松伸顺手画了一张建筑遗产的“价值蝴蝶图”——蝴蝶的右翅膀代表着专家的评价,毕竟,建筑学是精英艺术,专业的调查和评价维度必不可少;蝴蝶的左翅膀则指向日常的评价,因为建筑遗产和当地人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也是一种大众艺术。所以,一些老旧建筑的去留,最后是由“左翅”和“右翅”两种力量平衡后而决定的。
“细节上的感动”丰富对老房子的情感和记忆
在日本乡村,有的小学因为人口外流而成了闲置的公共建筑。小学往往建在村落的中心地带,虽已“人去楼空”,却留有当地人的美好回忆。如此“闲置”的小学是否一定要拆除呢?能不能赋予它第二次生命?
村松伸告诉记者,不仅是小学,在农村,曾经用于储存粮食、果品的储物室,还有公会堂等公共文化设施都曾一度“闲置”。这些老旧公共建筑后来之所以在一些地方得以保存和修缮,经过空间设计再造后获得“新生”,很大程度上与“对本地的荣耀”有关。
“有些建筑是当地独有的,它的继续存在会提升当地人的荣耀感。”村松伸说,为了唤起村民对老旧建筑的情感,日本很多地方将公共文化活动或节日庆祝活动放在老建筑里进行。比如,组织小学生擦地板竞赛、邀请村民参与本地食材聚餐会等。
对当地人来说,这样的活动会在文化层面增加很多“细节上的感动”,从而进一步增强他们对建筑遗产的情感,不断制造新的回忆。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乡村老旧建筑不仅要通过空间的重构实现资源的再利用,更要展现出宜居性,这样才能更好地“活”下去。同样,在这个维度上,不管是建筑的使用还是日常维护,都少不了当地人的参与,这同时也考验着地方自治的水平。
诗意地安居,城市人“近郊买房”是一种回归
事实上,过去几十年里,日本乡村的建筑遗产保护也经历了不同的阶段。
村松伸介绍,上世纪30年代之前,洞察到一些古老建筑即将消失,出于“对一些即将消失的事物的惋惜”,知识分子开始热情地宣传建筑遗产保护的理念。而后,当日本经济步入快速发展通道,特别是在上世纪50年代至90年代,建筑遗产保护的主流思想开始切入到对“美的事物”的保护,同期,国家层面也开始全面盘点,并进一步加大对老建筑的保护力度。
进入新世纪,日本对乡村建筑遗产保护的理念更趋成熟,不仅关注建筑单体本身,更倾向于使其成为“在生活中居民能相互协助的共同体”。
“现在,很多生活在城市的日本人,会选择到城市近郊生活。请注意,他们不是在自己的故乡买房,而是到他们喜欢的城市近郊买房,并居住下来。”村松伸说,日本乡村建筑遗产的“遗产效应”,很大程度上体现为一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而或许正是这“诗意地安居”,让不少城市人乐意“回归”。
作者:本报记者 樊丽萍
编辑:施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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