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大英百物展“找茬”:法老王变脸?刘易斯棋子少了几颗? | |
张经纬 | 2017-07-17 16:57 |
炎炎夏日,“大英博物馆百物展:浓缩的世界史”(以下简称“上海展”)正在上海博物馆展出。这一展览源自大英博物馆与英国BBC广播电台从2010年开始合作播出的系列节目,尝试用博物馆收藏的100套来自世界各地的文物,讲述全新的世界历史。
这一尝试在推进之初,就备受好评,随后开始了全球巡回之旅。在此基础上,100套文物精美图片和解说搭配而成的《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以下简称“英国展”)也一同推出,与展览一同飘洋过海,来到沪上。
为了充分领略大英百物展的魅力,早在开展之前,许多观众就对展览做足了功课,预先准备好了《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对着原版百物展的图片预习起来。引领展出开始的是“大祭司的木乃伊”,“内棺上雕有一张精美的黄金面具——金色表明了他的神职身份”。“拉美西斯二世雕像”,“表情平静庄严,巨大的头颅从高处俯视游客,气压全场……雕像仅上半身便高二点五米,重达七吨。”
法老王的变身
展览开始,当早早几个小时就提前排队的观众,合上书本,终于赶上第一波进场放行。满怀期待地进入展厅,和第一个欢迎观众的木乃伊木棺开始了亲密接触。当我们正满怀庄重地凝视内棺人脸时,等等,木乃伊的面孔竟然不是金色,而是有点发暗的绿色!“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黄脸的典韦, ……黑脸的张飞叫喳喳。”心里默念,难道木乃伊也会变脸,跨海越洋一趟,时差颠簸,脸都绿了?
心里纳闷,仔细看看说明吧。原来这真的不是埃及大祭司,而是一名叫佘盆梅海特的妇女的木乃伊的内棺。墙上的说明写着,这虽然是一名妇女的内棺,但里面装着的却是一名男性的木乃伊,可能是当年从埃及运往英国时的一点误会。那“变脸”的木乃伊内棺是不是也出于一下误会呢?
我们先抛下门口那些日本陶器,美洲史前矛头,接着往里走,拉美西斯二世的雕像是不是能给我们一个答案。“英国展”图录上的埃及法老有堪称完美的容貌,胸口袒露,威仪堂堂。可展厅里这位,脸型也和图录上的有点不一样呢,不但残臂上多了一对胳膊,胸口也多了一对象征王权的弯钩权杖和连枷,甚至连鼻子上缺了一小块,两块花岗岩的石质也有差异。说明上写着展厅里的来自埃及象岛克努姆神庙,而图录上的则来自埃及古城底比斯。图录中的上半身即有2.5米高,重达7吨。而展厅里的只有1.43米,气势也减了不少。看来不但木乃伊玩了变脸,连法老王的雕像也学会变身了。
虽然上海展和英国展的展品大体一致,但这些并不难发现的差异是为什么呢?难道是从英伦来到东方的路上,发生了博物馆惊魂夜?
其实呢,这是博物馆在展览过程中的一些有趣的策略。首先,为了运输和文物本身的保护,博物馆会在不影响展览设计的情况下,更换一些展品,让文物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其次,运输过程中,展品的重量,以及运输成本,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因素。但能不能在不改变陈列的基础上,实现文物的“变身”,归根到底,还是要考验一个博物馆的收藏家底,有没有足够的深度和厚度。
无形炫富最无敌
原来,展览本身也是一个“炫富”的场合。不需要多么细心,我们还会发现,罗马君主奥古斯都的头像也大不相同,英国展图册中的是一座比真人略大的铜像,出土地点为非洲苏丹古城麦罗埃,记录了罗马帝国在非洲的扩张。而上海展厅里的,却换了一座,这是现今流传的,在意大利本土制作的250多座奥古斯都石像之一。除了显示出他不受岁月留痕的容颜,也同样体现了大英博物馆深厚的积淀。
接下去,我们如果细心一点,还会发现,印度的湿婆和雪山女神像、墨西哥的瓦斯特克女神像、犍陀罗佛陀坐像、莫卧儿王子细密画,都有着风格来源上的差异。
不过,要说变脸的程度,都不及上海展中这件“王后的里拉琴”,这件可以代表人类史上最早文明城市的器物非常不简单。对照英国展图录却遍寻不到,难道这是一件全新的展品?非也非也。英国展里其实已经包含了这件器物,这是一件出土于两河流域乌尔遗址的饰板,绘制了史前苏美尔人生活、旅行的场景。其中就包括了一个琴师弹奏里拉琴的情景,你看,这牛头,这琴弦,简直一模一样。而在上海展中,大英博物馆居然能把这个画面中出现的一件器物,原原本本从图像变成了一件实物,简直堪称神奇。
从画面一角抠出的图像,竟宛然呈现,这已经不是变脸这样的技艺,而是一场魔法秀。从考古发掘时代压碎变形的牛头,到眼前饱满的金色公牛;从饰板到如同织机一般精妙的木琴,无形炫富最无敌。完美体现了大英博物馆基于考古发掘所展现的雄厚研究和收藏。
除此之外,数量和组合上的差别也同样存在。因为从文物保存的角度上讲,展品维护的要求始终是优先于展览的。如果说柿右卫门瓷象少来了哪只是一目了然的,那么这组刘易斯棋子,又偷偷跑掉了哪几个呢?对于观众来讲,这就非常考验眼力了。一道思考题,展厅里还有一组“七个小矮人”组成的“莫切武士造型壶”,其中有哪几位没有来到上海呢?
大家都来找“彩蛋”
换个角度来讲,展品的细微调整,还有更深一层含义和有趣的研究价值。
英国展中,触目惊心的机关枪制作的扶手椅,被中国展中,一个提着挎包的摩登“母亲”取代。这两件展品都来自南部非洲的莫桑比克,制作时间相同。尽管她的时尚挎包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半自动步枪的弹夹,但是,从扶手椅透露出的威势和专横走出来,中国展中大“母亲”却消解了战争笼罩的阴影,用更充满希望的造型,期待了战后的生活。
最好玩的是,上海展中英国版画家大卫·霍克尼创作的《两名年轻男子》。而在英国展出时,呈现的是他们的正面像。来到上海展出的,却是他们的背影。原来霍克尼在半个世纪前创作的不止一张,而是一个情景的A面和B面。相比英国展的“面面相觑”,上海展中的“背背相觑”,在语言变迁的当代,是否更能体现中文的博大精深呢。看来,通过图册与展览的对比,不但极大延伸了展品的体量,也更加丰富了展出所呈现的主题。
其实,除了英国展和上海展中,这些非常有趣的变化,还有很多值得观众自己去发掘。上述所举的,大部分是两个展览共有的展品,还有一部分,是英国展所独有的,比如耶路撒冷出土的,充满暧昧情景的沃伦银杯、阿富汗出土的黄金双轮战车模型,都没有出现在上海。而另一些则是上海展特别增设的,除了那件101号展品“二维码”之外,还有大理石的古罗马密特拉屠牛像,以及德罗巴的山寨球衣。
观看每一个展览,不仅需要眼睛和镜头(等等,我们的展览好像是不允许照相的)的捕捉,也离不开头脑的敏锐的思考,通过充分阅读和仔细比较,就能成倍地拓宽观展的所得,发现上海赋予“大英百物展”独特的气质和印记。在我们的展览中,还有哪些独一无二的展品,就是需要观众们擦亮自己的双眼,去展厅中慢慢收集“彩蛋”了。(作者系上海博物馆馆员,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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