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很喜欢看香港无厘头搞笑电影，诸如电视剧《我来自潮州》《烈火雄心》《我和僵尸有个约会》，以及周星驰吴君如等搞笑电影。许多港片中都有不错的音乐作品，那段时间香港大部分出品音乐都来以下几人的创作：顾嘉辉、黎小田与黄霑多为作曲；卢国沾，邓伟雄与黄霑多为作词。黄霑这个名字的出现频率颇高，他早年曾跟随香港口琴大师梁日昭学习音乐，他的音乐大都由歌诗宝（Vic Cristobal）来编曲，这位来自菲律宾的音乐人非常擅长使用中国民乐，霑叔很多歌曲成为经典，歌诗宝功不可没。

许多人认为他的曲风当属豪情万丈、快意人生的男子汉风格，譬如电影《东成西就》的片尾曲《谁是大英雄》、电影《黄飞鸿》里的《男儿当自强》、老歌《上海滩》、《笑傲江湖》里的《沧海一声笑》，《我的中国心》等。

其实霑叔也为女性写过很多歌，笔者就非常中意他站在女性视角写出的歌曲。最喜欢的当属《倩女幽魂》中叶倩文演唱的《黎明不再来》。此外电影《青蛇》的两首插曲、TVB粗制作的电视剧《杨贵妃》主题曲《男儿不再负深情》，以及电影《追日》里的《心焰》也颇有风情。这几首歌就像不同的女人，或者说像一个女人不同时期的心境。

还有另外三个香港历史的见证者：蔡澜、倪匡和金庸，与霑叔被并称为“香港四大才子”。蔡澜与霑叔有一个共同爱好，爱聊女人。他还专门出了本名为《品读女人》的书。说到女性的身姿，蔡叔说，“怀念从前跳探戈、华尔兹的日子，可以感觉到腰的粗细。可怜的迪斯科，什么都没碰过。”正因这些言论，一批读者把蔡澜、黄霑与倪匡三人戏称为“三个老流氓”。

对比蔡叔，霑叔对女性的态度更为细腻，能站在女性的视角下看这个大千世界。霑叔作为一个男人，以女性口吻写出的旋律和歌词，跳出了女性自身的局限来欣赏女性，让听者深受打动。

《黎明不再来》出现在《倩女幽魂》中宁采臣与聂小倩唯一一次缠绵悱恻的情景中，当音乐响起之时，剪辑用了不少当下与过去的镜头交替出现组合来重现两人的相识、相知过程。又因动情的音乐，这一坐落在湖心亭榭中发生的一幕更显浪漫，但浪漫夜晚的背后，叶倩文的歌声也代替聂小倩表达了她对当下温情一刻的眷恋与不舍，对明日匆匆而来的无奈与抗拒。“黎明请你不要来，就让梦幻今晚永远存在。”

此刻，宁采臣大概比较幸福，因为他还不知道聂小倩的身世，以为自己找到女朋友要脱单了。而聂小倩的心境则复杂许多，她知道自己是鬼魂，也知道自己马上要嫁给黑山老妖，同时脾气怪异的树精姥姥还对她的工作施压，必须要尽快再害死几个男人。此时，抛下一切与宁采臣共度良宵，实在是一种异常勇敢的举动。尤其记得在黎明来临之前，两人相拥，聂小倩自然而然地帮宁采臣整理额上的头发，宁采臣与聂小倩二人传情的眼神。

《黎明不要来》这首歌，霑叔营造出了一个浪漫的氛围，刻画了女人的深情与无奈。而在《青蛇》里，霑叔看到了女性的妩媚与烂漫。在一个访谈节目中，张国荣说自己很喜欢李碧华的剧本，因为她的小说很“皎”（hǎo），在白话里，这个词有“妩媚”“发嗲”等意义，笔者则觉得“媚”更符合电影插曲《情思》所表达的意境。

《情思》配合的是一青一白两条蛇初化为人形的那场戏，若是不看电影单独听歌曲，曲调有些像因赖床不起的女人而发出的哼哼唧唧声。女声合唱显得这首歌异常妩媚，整首歌没有一句歌词，却美艳得引人遐想。譬如前奏过去以后，女声哼唱一想起，笔者头脑中涌出的都是国画大师林风眠的仕女图，妩媚又趣造。

而陈淑桦的《流光飞舞》则重点表现白蛇与许仙之间的热恋，女子的烂漫与美好，几句歌词便勾勒出来，“默默看着流光飞舞，晚风中几片红叶，惹得身心酥软绵绵”，两个热恋中的人在一个飘着红叶的秋天，静静地靠在一起数红叶，即使这样无所事事，也觉得眼前景致美轮美奂、流光飞舞，盈盈笑眼相互对视，彼此心中都倍觉得温暖、柔软。霑叔这段歌中的女人是烂漫的，也是静谧美好的。

在甄楚倩的《心焰》这首歌中，霑叔则将女子的痴情、牺牲描写得淋漓尽致。副歌部分的“此心甘愿成灰，甘愿成烬”，和音的女声在此部分合上了几个“啊”音，正是这几个和音，彻底打动了听众，整首歌仅有的这几个“啊”将一段看似普通的感情升华，将其变得惊天地泣鬼神，此几个“啊”真乃鬼斧神工。

霑叔给电视剧《杨贵妃》写的主题曲《男儿不再负深情》虽说也是痴情这一主题，不过这首歌特别的地方不在其主题，而是其风格，这首歌上有昆曲工尺谱的影子，词曲不再是小家碧玉，与之前的霑叔的女性之歌对比颇显大气磅礴。歌词中笔力所及如“唐风倾国千诗颂，霓裳绝世一舞轻”毫不不吝惜地描写杨贵妃的美丽，并用“男儿汉为你倾出心中爱，以一生去换你一段情。”表达男性对女性大胆而热烈的赞美与追求。虽说以唐明皇之心写，实质上是霑叔对杨贵妃的赞美，也是霑叔对女性的赞美。

而真正让人动容的是，霑叔这首歌的这句词，“如今请爱惜当初带羞少女，从此请记紧这夜一对眼睛。”珍视呵护之情流露而出，更显示出了霑叔具有一颗无比细腻的同理心。这一点同他朋友蔡澜的大男子主义绝对不一样。男性可以写出千万篇诗词曲赋去赞美女性的美丽、去赞美女性的才情等所有女性天赋的美好品质，但是颇少见男性在赞美女性的同时提醒自己，当珍视眼前的羞涩面庞以及那一双明眸。光阴荏苒，当少女面庞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之时，赞美她的人们会否记得韶华之时的可爱姿态。不知道唐明皇在对杨贵妃表达爱意的时候是说，“爱妃啊，朕想和你共度一生，是因为你美！”还是说，“爱妃啊，朕许你一世清亮的双眼。”至此，鄙人暂时不称霑叔为“老流氓”，略表对写出这两歌词的作曲家的好感。

写完这篇文章的时候，回头看黄霑的生平，才惊觉霑叔早已离开人世12年了，这个身上带有浓重港味的老头、写过一篇无人敢评的有关香港流行音乐博士论文的老头、喜欢自己开演唱会放声高歌、笑傲江湖的老头，不是前几天还出现在《今晚不设防》的录像中么。原来，这些都成为了过去，而我一直以为他活得好好的。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