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时间 | 《伊斯坦堡》:有教堂有城堡,但并不是童话故事
2019-01-07 08:44:48 作者:江隐龙

CHAPTER4 《伊斯坦堡》

“走过了很多地方,我来到伊斯坦堡,就像是童话故事,有教堂有城堡……”

《伊斯坦堡》收录在周杰伦第一张专辑《JAY》中。伊斯坦堡位于亚欧两洲交界处,是土耳其的古都及第一大城市,其历史悠久文明包容,故而也是旅行的绝佳城市——徐若瑄提笔写下这首情歌的歌词之时,正是伊斯坦堡街头千万异国游客中的一员,她笔下的伊斯坦堡满载着甜蜜温情,让人几乎忘记了这座城市背负的几千年战火与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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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堡和伊斯坦布尔是同一座城市的不同译名,前者通行于台湾及海外,而后者为中国大陆的官方译名。两者均为土耳其语“?stanbul”的音译名,“伊斯坦堡”在音译的基础上兼顾了意译,“堡”字不仅将一座千年古城的形象活灵活现地表达了出来,还与其另一个古称君士坦丁堡有着文化上奇妙偶合,相较而言“伊斯坦布尔”则显得生硬直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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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徐若瑄所写的歌词那样,伊斯坦堡“有教堂有城堡”,但却并不像是童话故事。作为巴尔干半岛与小亚细亚半岛的前哨站,作为欧洲文明与亚洲文明的桥头堡,伊斯坦堡的历史是由无数帝国军队的刀剑与炮火建筑起来的。地中海东岸一向以古文明荟萃著称,那伊斯坦堡的第一把文明之火燃烧在何时呢?这便要提到另一个古称——拜占庭。

拜占庭:从神代到人世

拜占庭这个名字的历史,比更富盛名的拜占庭帝国要悠久得多。

如同罗马(Roma)的名称渊源于其建造者罗慕路斯(Romulus)一样,拜占庭之名也来源于第一位统治者或者说是殖民者拜占斯(Byzas)。如果说罗慕路斯是古罗马文明中的开拓者,那拜占斯便是古希腊文明中的拓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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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文明一个与众不同的特性便是没有形成大一统的帝国,而是在曲折的希腊半岛及爱琴海众群岛上孕育出了分散的城邦,这些城邦统称为希腊城邦,其中最强大也最为著名的便是雅典和斯巴达。分散的统治结构或许与古希腊至始至终没有一个能统一整个希腊半岛的英雄式君主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希腊人视城邦制度为最理想的政体——古希腊名哲柏拉图建议一个国家理想的公民人数是5040人,亚里士多德也强调城邦人口不宜太多或太少,在这一思想的主导下即使盛极一时的城邦也依然保持着小国寡民的发展路线,而一旦城邦人口激增或出现其它原因,希腊人便会离开自己的母邦至海外开拓殖民地。这里的殖民地与大航海时期欧洲列强在世界范围内开拓的殖民地不同:虽然希腊殖民地一般都仿效宗主国的政治制度并同母邦保留一定的联系,但在政治上是独立自主的而不从属于母邦,也就是说这些殖民地事实上是新的希腊城邦,具有与所谓的“宗主国”有相同的法律地位,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希腊殖民地并不具有贬义色彩,相反在当时这些殖民地还颇以身为希腊文明的前哨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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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殖民地遍及地中海、黑海,而拜占庭便是这些殖民地中的一员。拜占庭的创建者拜占斯来自希腊中部一个以财富闻名的城邦墨伽拉,并且是后者的国王尼索斯之子。尼索斯在德尔斐接受的阿波罗的神谕中示拜占斯在“盲者之国”对岸定居,当拜占斯悟出“盲者之国”指的便是迦克墩之后便领导一群墨伽拉殖民者到其对岸,最终于公元前667年在建立拜占庭,完成了神谕的任务。在神谕的指引下,公元前667年成为拜占庭史的起点,虽然在当时这个起点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不久拜占庭便吞并了“盲者之国”迦克墩,扼守黑海出海口的优越地理位置使这个城邦很快繁荣起来,然而留给拜占庭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团结的希腊城邦抵抗住了波斯帝国来自东方的侵略却在罗马帝国的进攻下乱了阵脚,随着整个地中海成为罗马的内湖,拜占庭也逐渐成为罗马帝国的东方行省。公元193年罗马皇帝佩蒂纳克斯遇刺,帝国呈现了塞维鲁、尼格尔、阿尔拜努斯三足鼎立的战况。相对于中国频频出现的南北对立,罗马似乎更容易出现三分天下之势,如罗马内战时期的“前三头”恺撒、克拉苏斯和庞培的或是“后三头” 屋大维、安东尼和雷必达。塞维鲁是潘诺尼亚总督,其领地位于罗马帝国中部并率先进入罗马;尼格尔是叙利亚总督,以地中海东部为基地——而拜占庭正夹在两者之间。到底该支持哪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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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次极其危险的风投,可惜拜占庭最终站错了队。拜占庭所支持的尼格尔最终于伊苏斯河谷被塞维鲁击溃,而这也正是五百年前亚历山大击败大流士的战场。战争中拜占庭几乎被夷为平地,一座古城的辉煌历史,就此告一段落。

是金子总会发光,罗马骑士出身的塞维鲁当然估量得出来拜占庭的重要性,立刻在战后对其进行重建并很快使其恢复了昔日的荣光。一百多年后,东西罗马帝国分裂,君士坦丁大帝在拜占庭建立新罗马,后人们尊其名称之为君士坦丁堡,这座古城从此有了第二个名字,这一用,便用了一千余年。

君士坦丁堡:从欧洲到东方

当拜占庭改名为君士坦丁堡时,拜占庭帝国出现了。

需要注意的是,拜占庭帝国只是作为一个历史概念出现的——其皇室至国民在帝国一千余年的国祚中一直自称为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甚至不是它的非正式称呼,直到1557年,德意志历史学家赫罗尼姆斯·沃尔夫在其整理编纂的《历代拜占庭历史学家手稿》中为区分罗马时代以前的古典希腊文献与中世纪东罗马帝国的希腊文献才引入了“拜占庭帝国”这个叫法。这个叫法显然更方便历史学家论述,于是渐渐成为通称,正如中国朝代中的“西汉”、“北宋”、“后周”等朝代一样。

君士坦丁堡虽以君士坦丁大帝为名,但其源头却要追溯到塞维鲁身上。塞维鲁通过战争最终取得了皇权,但其继位也揭开了罗马帝国历史上的“三世纪危机”。这期间,内战频发、外敌不断及经济崩溃使罗马帝国几近于亡国,直到戴克里先登基后为一改积贫积弱的格局而废除了帝位世袭独裁的制度而采用四帝共治制,正是这一制度,最终导致了东西罗马帝国的分裂。西罗马的首都仍为罗马,而东罗马的首都则为新罗马,这一命名方式代表了皇权的继受与转移:从此之后帝国首都变成了博斯普鲁斯海峡沿岸的那座城市,而罗马这个“上帝之城”似乎已经时代的车轮甩在了后面。

君士坦丁大帝的迁都有着极其现实的考虑。帝国重心东移,罗马显然不再能有效控制帝国的东方疆土。在考察了特洛伊、耶路撒冷、索非亚等城市后,君士坦丁大帝将新都建在拜占庭,一方面是看中了其商业枢纽与军事要塞的地位,另一方面也颇有“天子御国门、君王死社稷”的雄心壮志。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在之后千余年的历史中,拜占庭帝国屡屡被强邻分割直至只剩下君士坦丁堡及近畿那一小块弹丸之地,但依然能作为罗马及欧洲文明的桥头堡而起死回生,从中不难发现君士坦丁大帝慧眼独具。

君士坦丁堡的教堂与城堡,也在这个时代开始兴建,而且其规模比起罗马有过之而无不及——大皇宫、竞技场、黄金城门、鳞次栉比的塔楼、角楼和碉堡……最具盛名的要数圣索菲亚大教堂,经过两次重建和无数次的修缮,这座教堂保持着最大教堂的地位达一千年之久,直到塞维利亚主教座堂竣工。

新罗马魄力如此,自然不难理解为什么拜占庭帝国会以罗马帝国自居——尤其当西欧随着西罗马帝国的崩溃而步入所谓“黑暗时代”的一千年里,拜占庭帝国帝国就是西方文化的火种,而君士坦丁堡就是西方文明的中心,正如史蒂文·朗西曼《拜占庭文明》所述的那样:

“它曾在学术和艺术中留下了光辉的遗产。它使所有的欧洲国家摆脱了野蛮,并给予其他国家文化精华。它的力量和智慧在几个世纪中一直保护着基督教世界。君士坦丁堡在11个世纪中始终是西方文明世界的中心。”

只是这一段引述之前还有一句话:“1453年5月29日,一种文化被无情地消灭了。”被消灭的自然是存续千年的拜占庭文明,而接替者则是另一支来自东方的民族突厥。1453年,在经历了漫长的围城战之后,君士坦丁堡终于陷落,这座历经沧桑的古城在新的主人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下又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伊斯坦堡。

伊斯坦堡:从基督到伊斯兰

从10世纪时起,突厥人和阿拉伯人便开始称君士坦丁堡为“伊斯坦堡”,而这个称呼也来自君士坦丁堡。

正如很多时候中国的首都只是被简单地称为“京”、“都”一样,拜占廷的臣民也通常只是简单地将君士坦丁堡称为“城”,“伊斯坦堡”一词源于希腊语,即是“在城里”、“进城去”之意。1453年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征服君士坦丁堡后将“伊斯坦堡”定为该城的官方名称与“君士坦丁堡”的名字并用,事实上很多的情况是西欧人称之为君士坦丁堡,而突厥人、阿拉伯人则多用伊斯坦堡,指的是同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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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占庭帝国经十二朝传九十三帝,君士坦丁堡甚至于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期间一度沦陷,但并不影响拜占庭帝国作为一个整体的延续性。但当历史的指针指向1453年时,时局变得不再一样。

如果说之前的一千前,真正有危险的进攻都是来自广义的基督教的话,那奥斯曼帝国的侵略则源于一个“异教”伊斯兰教。宗教是除政治之外另一个人类角逐的关键词,而对君士坦丁堡来说这个关键词的份量尤其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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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士坦丁堡的第一个正式名称是新罗马,这可不是一项荣誉称号,而是政治与宗教的双重肯定与宣言。虽然帝国定都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堡牧首也成为仅次于罗马教皇的存在,原本统一的基督教也因此分裂成以罗马为首的西方教会和以君士坦丁堡为首的东方教会。前者为天主教,后者则是希腊正教,也称为东正教。

1054年,天主教与东正教正式分裂,君士坦丁堡的“新罗马”之称一语成谶。天主教与东正教之间的冲突与大乘佛教、小乘佛教之争相似,均属于教派“内部矛盾”;而随着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伊斯兰教入主为王,“新罗马”便不再是新罗马了。在之后的岁月中,东正教渐渐传入并流行于俄罗斯,最终莫斯科中兴了东正教并被其教众称为“第三罗马”,而伊斯坦堡则成为穆斯林的聚集地。

1453年,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下令将圣索菲亚大教堂改造成清真寺,还将钟铃、祭坛、圣幛、祭典用的器皿移去,用灰泥覆盖基督教镶嵌画,随后又逐渐加上了一些伊斯兰建筑——最耀眼的便是外沿四座如高塔一般耸立的叫拜楼。从这一刻开始,圣索菲亚大教堂结束了其千年教堂的使命,在之后的五百间又成为伊斯兰世界最重要的清真寺。正如伊斯兰教的谚语所云:

“《古兰经》诞生在麦加,读者在埃及,珍藏在伊斯坦堡。”

一座教堂的命运,同时也是一座古城的命运。盛极一时的奥斯曼帝国使伊斯坦堡依然保持着世界第一大都市的规模并成为伊斯兰教的中心和奥斯曼帝国哈里发的驻地,清浅的博斯普鲁斯海峡从来不乏辉煌的传说,直到命运的转折点再次出现……

中国三国时期的魏文帝曹丕在《终制》中言:“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也,亦无不抇之墓也。”显赫一时的圣索菲亚大教堂成了“异教”的清真寺,伊斯坦堡最终也迎来了再一次衰败。20世纪初期,奥斯曼帝国已沦为“欧洲病夫”任人宰割,直至土耳其共和国成立时只剩下小亚细亚半岛一隅之地,而那座伊斯坦堡,也不再是新共和国的首都。

结语

伊斯坦堡位于“黑海-地中海”的联结点,守望着欧亚两个大洲,这样的地方注定不缺少传奇。1935年,圣索菲亚大教堂以博物馆的身份重新对世人开放——事实上,伊斯坦堡本身便是一所庞大的博物馆,里面所陈列的不仅仅是一曲曲建筑交响曲,更是文化艺术交织而成的看不见的诗篇。

“每天忙碌的寻找,到底什么我想要……”周杰伦如是唱着。伊斯坦堡不是童话故事,但当你走过了很多地方最终来到伊斯坦堡时,会不会有些相似的感触呢?



作者:江隐龙
编辑:李思文
责任编辑:宣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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