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梅兰芳再传弟子田慧主演的《霸王别姬》
“Gorgeous！”
早稻田大学演剧博物馆馆长冈室美奈子观看上海京昆演员带来的《霸王别姬》《游园惊梦》两出戏，在中场休息时对记者如是感慨。
与她有同样感受的还有演出现场的近600位观众，虞姬一段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舞引得观众接连三次鼓掌。
今年是京昆大师梅兰芳访日演出100周年。在这具有特殊意义的时刻，在上海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的指导下，受到日本木兰创意文化发展株式会社与东京早稻田大学的邀请，上海戏曲艺术中心携上海京剧院、上海昆剧团东渡日本，在今明两天于东京国立剧场奉上三场演出，《贵妃醉酒》《游园惊梦》等多部梅兰芳三赴日本演出的剧目都由中青年演员“复刻”上演。
此外，今天下午一场上海戏曲艺术中心与东京早稻田大学演剧博物馆共同举办的《梅兰芳访日演出100周年论坛》率先举办。尚长荣、张洵澎、三代目花柳寿美等中日表演艺术家、日本资深学者围绕梅派艺术中日两国的传承传播展开交流。
而就在剧场门口，三排精彩图片也吸引着日本观众在剧场前驻足。这是由上海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指导的“魅力上海”图片展。不管是最具代表性的外滩繁华夜景，还是充满江南海派韵味的豫园九曲桥，以及朝气蓬勃的健康晨跑、漫天杏黄下的草坪音乐会等画面都一一呈现。
由上海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指导的“魅力上海”图片展在剧场门口同时展示，在高速经济发展之余仍能保持传统历史文化之美的上海，吸引日本观众驻足
就在近期，赴日的交流演出远不止这一项。在剧场的宣传栏，记者看到9月底，上海越剧院也将携3D越剧电影《西厢记》在日本东京国际电影节展映同时，在有乐町朝日大厅上演越剧专场。 而下午参与论坛的活动嘉宾尚长荣的两部3D全景声京剧电影《曹操与杨修》《贞观盛事》同样会亮相日本东京国际电影节。而往前数三个月，上海京剧院名角严庆谷、史依弘领衔的团队分别在6月和8月在日本多地上演10余场精彩演出，千人级剧场照样演出票早早售罄，甚是火爆。
丰富而多维度的文化交流活动，让传统戏曲“走出去”不再只是匆忙演一场，而是通过中日传统艺术的深入交流对话；从演出到电影再到论坛的多种载体，从城市形象到戏曲剧目的导赏展示，真正让当地主流观众全方位感受中国文化的魅力。上海戏曲艺术中心总裁、上海昆剧团谷好好很激动，“这还只是开始！戏曲中心旗下六家院团将在日本这片戏曲未来市场的沃土深扎，争取年年来，让日本观众把观看中国传统戏曲、欣赏上海院团戏曲当成一种文化习惯。”
100年，一个人的梦想，成为一群人的梦想
百年前，时年25岁的梅兰芳名动中国，揣着“向世界展示京剧魅力”的梦想走出国门，他自筹资金东渡日本演出，一时间竟有“万人空巷，争看梅郎”的热闹景象。梅兰芳先生赴日演出的成功，不仅令他成为日本家喻户晓的人物，同时把中国戏曲最具代表的京昆艺术传播到了海外，让世界领略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魅力。
如果说100年前，“中国戏曲走出去”还只是梅兰芳一个人的梦想，那么到如今，带着中国优秀传统文化走向世界，成为所有戏曲人的梦想。此次演出，上海戏曲中心旗下的京昆演员循着梅兰芳开创的戏曲“走出去”之路，以“复刻”演出的方式缅怀先驱，重温前辈艺术家的光荣与梦想。
说“复刻”是因为此次上演的京剧《霸王别姬》《贵妃醉酒》《天女散花》 和昆剧《琴挑》《秋江》《游园惊梦》这六部剧目，都是梅兰芳三赴日本演出的剧目，其中三出京剧更是梅兰芳的传世代表作。
图为梅兰芳再传弟子田慧主演的《霸王别姬》
而从演员阵容看，演出《霸王别姬》《贵妃醉酒》《天女散花》的是上海京剧院青年演员田慧是梅葆玖，也就是梅兰芳之子的入室弟子。而上海昆剧团国家一级演员黎安则是梅兰芳长期合作京昆艺术大师俞振飞的再传弟子，国家一级演员余彬与赵津羽受教的著名昆曲表演艺术家张洵澎等昆大班的老艺术家，则在少女时代都得到梅兰芳的亲自指点。
而张洵澎就在传戏之中谨记梅大师当年教诲。尤其是《牡丹亭·游园惊梦》最广为传唱的唱段《皂罗袍》中有一句“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梅兰芳认为，“杜丽娘的眼睛不能太有神，太有神就是春香，杜丽娘要含着， 要把眼神里的情感传递给观众。”尤其到了表现“雨丝风片”四字，眼神更要半含着，让观众感受到那种微风细雨的情景。而在“烟波画船”的表现上，杜丽娘手中以折扇不能大幅度模拟划船的动作，而是微微颤抖。“这样一来，表演就高级了。”张洵澎告诉记者，梅兰芳作为男旦，能够将闺秀之态发挥到极致令后辈惊叹。
图为俞振飞再传弟子黎安与昆曲艺术家张洵澎学生赵津羽演出《游园惊梦》
如此寻本溯源是有道理的。日本观众懂戏是出了名。在演出现场的采访中，记者了解到，不少人是“梅派艺术”的忠实拥趸。佐藤女士就曾多次在日本观看梅葆玖的演出。最近的一次是2001年梅葆玖来日本演出《贵妃醉酒》，其细腻的表演令人醉心。对比梅葆玖与田慧师徒二人的表演，她直言此前的“虞姬”更为刚毅，而今天的田慧则更有一种女性的柔美。而冈室美奈子则为虞姬自刎的这一片段所深深感动。值得一提的是，记者观察到，尽管此前没有铺天盖地的宣传，仍有不少年轻观众来到现场，甚至不乏一些小朋友，尽管尚不能认清字幕上的日文，还是全程安静看戏。
早稻田大学保存着百年前梅兰芳赴日的戏服、乐器
如果说观众对于京昆艺术的热爱是发自本心的认同，那么日本艺术家、学者对于梅兰芳的交流合作甚至研究也令人感到叹服。
今天下午的论坛上，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尚长荣、著名昆剧表演艺术家张洵澎、上海戏曲艺术中心总裁谷好好、一众京昆演员，与日本早稻田大学演剧博物馆资深学者、日本舞俑表演艺术家三代目花柳寿美等展开交流。
上海戏曲艺术中心与东京早稻田大学演剧博物馆共同举办的论坛上，尚长荣、张洵澎、三代目花柳寿美等中日表演艺术家、日本资深学者围绕梅派艺术中日两国的传承传播展开交流
早稻田演剧博物馆与梅兰芳的渊源持续百年。冈室美奈子告诉记者，梅兰芳的三次访日都陆续将部分戏服、乐器等捐赠博物馆，这为日本学者研究梅派艺术以及中国传统戏曲留下了珍贵的资料。此后梅兰芳之子梅葆玖也多次来到博物馆，令中国京剧男旦艺术，成为一个有趣的课题。
副馆长、教授儿玉龙一就是醉心于此的日本学者之一。 他说：“我的祖父母都是梅兰芳访日演出的主办方工作人员，因而很早就听长辈提起梅派艺术的魅力。”因为年纪关系，他没有机会看过梅兰芳的舞台演出，好在此前NHK电视台曾连放一周的梅兰芳特辑，令他得以通过影像资料走进梅兰芳的表演艺术世界。他分析说，梅兰芳头两次访日的20世纪一二十年代，也正是日本传统演剧艺术从传统剧场逐步向现代剧场迁移的阶段。梅兰芳对于传统艺术“移步换形”创新发展理念，与当时的歌舞伎表演艺术家尾上菊五郎、舞俑表演艺术家花柳寿美等艺人不谋而合。因而从两国传统艺术的发展中，也能看到两国“地缘相近，文化相亲”的紧密联系。
这一点在初代目花柳寿美的孙女、三代目花柳寿美这里得到证实。她分享了祖母与梅兰芳交往的趣事——当奶奶画上与梅兰芳《贵妃醉酒》中杨贵妃一样的妆容，人们都惊异于两人的面容如此相似。而她在此后的舞俑艺术生涯中，也承袭祖辈对中国传统艺术的借鉴，曾将《白蛇传》的故事与日本传统剧《道成寺》的故事相结合，创排新的作品。而在妆容上，她也学着中国戏曲演员的样子把眉毛吊起来。“当我吊好眉毛，画了京剧的妆面时，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变漂亮了！”
20世纪被京昆艺术打动的何止日本当地观众。在早稻田大学教授平林宣和的分享中，观众了解到，日本知名学者内藤湖南、著名作家芥川龙之介等文艺界人士都曾在到访中国期间大为赞叹京剧艺术。而诗人与谢野晶子甚至专门为梅兰芳作了诗赠予他。
图为早稻田大学演剧博物馆馆长冈室美奈子与上海戏曲艺术中心总裁、上海昆剧团团长谷好好互赠礼物
百年间梅派艺术在日本接受与传播，正是中国传统文化迈着自信步伐走向世界的缩影。谷好好说：“ 中日两国是一衣带水的邻邦，文化交往源远流长。通过中国传统戏曲艺术的桥梁，促进中日两国文化领域的交流与合作，将为两国和平友好发展做出贡献。谷好好谈到这次纪念活动时表示，梅兰芳先生是功垂后世、影响深远的梨园宗师，是当之无愧的文化使者。近年来，上海戏曲艺术中心及属下六家戏曲院团，学习梅先生精益求精的艺术追求、博采众长的艺术特点、虚怀若谷的精神和胸怀，坚持不懈地让戏曲艺术在世界的舞台上放射出夺目的光彩。这是我们戏曲人肩负的重任，也是所有戏曲艺术热爱者的梦想。我们一定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沿着梅兰芳先生打开的世界之门，努力前行。”
【延伸阅读】百年前的东京帝国剧场，万人空巷争看梅郎
100年前，名动全国的梅兰芳时年25岁，带着向世界传播中国戏曲艺术的宏愿，他踏上东渡日本之旅。之所以选择日本，相信不乏考量，但更多的是地缘相近，文化相亲的缘故。上世纪以二十年代，不少东京文学艺术家在北京停留期间，都曾观看过中国戏曲演出，并对此赞不绝口。甚至一些报刊杂志都有对梅兰芳表演艺术的报道和插画。
即便如此，作为中国彼时京剧舞台上最有号召力的名角之一，梅兰芳对于海外演出市场如何、观众反响都着实忐忑。他曾自述：“回想第一次我们到日本演出时，经费完全由我个人筹集的，当时剧团的规模比较小，开支比较紧，如果演出不能卖座，是要赔本的，因此，多少带有一些尝试性质。总而言之，第一次访日的目的，主要并不是从经济观点着眼的，这仅仅是我企图传播中国古典艺术的第一炮。”
幸而，凭借他精湛的艺术水准与表演魅力，他在东京帝国剧场的头炮打响，甚至有了“万人空巷，争看梅郎”的盛景。而他也如自己所说，自此开始了在世界范围内传播中国古典艺术的旅程，先后在日本、美国、俄罗斯等地留下足迹。也正是以他为代表的京剧艺术家的共同努力，让京剧能够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便在世界舞台留下浓墨重彩。
作者：黄启哲
编辑：黄启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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