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沪连演14场,剧透冗长的阿瑟·米勒过时了吗

在纽约百老汇,他一度是商业戏剧过度膨胀后,被遗忘的角落。没有达斯廷·霍夫曼,精明的制作人有谁愿意去“推销”一部“虽然有价值但未免有些乏味”的《推销员之死》?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始,纽约观众对流行元素、商业戏剧和明星投入的巨大热忱,让临终前的阿瑟·米勒哀叹,“戏剧一直是一桩生意,而它曾经是一门艺术”。

然而,“冗长”“乏味”“剧透”的阿瑟·米勒真的过时、没有市场了吗?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日前连续上演14场话剧《推销员之死》场场卖空。昨天最后一场成功谢幕,而连日来的多个场景令人难以忘怀:发售公益票的早晨,观众五点多冒着大雨站在剧场门口排队;看完时长四个多小时的《推销员之死》赶不上末班地铁,但几乎没有人提前退场;每晚谢幕时的热烈掌声和定格9.2的网评高分,都在诉说这部现实主义作品的当代价值。

上海曾是“阿瑟·米勒”登陆中国舞台第一站

此次《推销员之死》引发的热议并非单一现象。上海,曾是“阿瑟·米勒”登陆中国舞台的第一站。1981年,上海人民艺术剧院上演了米勒创作于1953年的剧作《萨勒姆的女巫》,在长江剧场连演52场,场场爆满,买票的人从黄河路一直排到了南京路。两年后,北京人艺排演了《推销员之死》,由英若诚、朱琳主演,其影像还被制成VCD发行。很多上一代的中国观众就是从《推销员之死》开始,接触到了“美剧”,认识了阿瑟·米勒、尤金·奥尼尔、田纳西·威廉斯……

“当年看这部剧的观众接受起来有些难度。一方面我们不太了解‘美国梦’,另一方面对推销员、保险这些职业也根本不了解。”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艺术总监喻荣军说,但《推销员之死》仍影响力巨大。

30多年过去了,今天的《推销员之死》所表达的内涵更加饱满,在上海戏剧学院教授荣广润看来,剧中威利挫折的人生,既是沉溺于难以实现的“美国梦”的幻影,也是由于他过于追求完美,造成的对于事业家庭和人际关系失望。大到社会问题,小到性格弱点,人性、情感和社会发展空间,面对“失败”这一话题,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这一版的《推销员之死》打开了更多可以讨论的空间。“阿瑟·米勒的创作方法是很剧透的,书卷味太浓而似乎趣味性不足,但在当代剧场潮流中也更显示出他作品的定力——观赏者始终能保持自己的智慧和判断。”上海戏剧学院戏文系教授郭晨子说。

如今,米勒的剧作正在唤起新一代观众的思考热情,年轻的90后、00后纷纷在他们熟悉的平台上写下剧评,分享他们对经典的热忱。“所有人都在变好,除了自己。威利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再是家里的英雄,消费主义、享乐主义构筑的陷阱,让他泥足深陷,失去了自我的价值判断。”

透过“美国梦”的破灭幻影,读懂剧作家对普通人的同情

精彩的人物塑造也成就了上话版的《推销员之死》。舞台上,身着西服、头戴礼帽的推销员威利·洛曼提着两只大箱子缓缓地走入舞台,得体的外表与焦躁的语气随着他的步伐离观众越来越近。上话实力演员吕凉充分展现了现实主义表演的魅力,丰富地刻画了一个失意者的形象:用自欺欺人的幻想硬撑一击就倒的精神,用虚伪、狡辩和无名的怒火掩盖所剩无几的自尊,还有对家人的愧疚,自信心的溃散……各种情绪最终淹没了他,走上了绝路。

1949年,阿瑟·米勒凭借《推销员之死》的百老汇首演成为明星作家时才33岁。法国人弗雷德里克·马特尔在《戏剧在美国的衰落》中如是评论阿瑟·米勒与田纳西·威廉斯:“这两位土生土长的美国剧作家都对他们生活的美国社会予以抨击,在他们眼中,这是一个富足的、追求物质享受的、处于堕落边缘的社会,他们还质疑‘美国梦’是虚假的,这种前所未有的情况使百老汇翻开了新的篇章。”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经典美国戏剧逐渐从百老汇消失,“流行”登场。阿瑟·米勒像其他话剧作家一样转移到了外百老汇。

“《推销员之死》看上去很‘丧’,但在这些普通人的悲剧里,却蕴含着崇高的道德力量,体现了一位真正的剧作家对社会的良心。”荣广润说。


  作者:童薇菁

  编辑:许旸

责任编辑:王雪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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