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被蕾丝裙、轻薄的连衣裙、雨伞和顶窗，以及哀挽的阴霾和阴郁的雾气所覆盖……第七届乌镇戏剧节25日拉开帷幕，苏维埃榜样剧院契诃夫名剧《三姐妹》作为开幕演出率先亮相。
这是一部2015年就摘得“俄罗斯金面具”最佳导演奖的作品，导演布图索夫是才华横溢的天赋型选手。舞台上，演员们毫无保留地释放自己，强烈地燃烧着自己的情绪。隐藏于平静下的暗流涌动，不再是忠于契诃夫的唯一法则。
如评论人所说，布图索夫的作品中，一切都在燃烧和流血。激情和火热是他作品的主要特征，即使是在“像流水一样，四散开去”的契诃夫的世界里，他也能在原则上不破坏任何一个组成部分而依然挖掘出这些特质。
昨天，小镇的第一场对话就围绕着契诃夫展开，尤里·布图索夫、圣彼得堡大学副教授尤利娅·梅利尼科娃、知名导演赖声川、编剧刘恒围坐在一起，畅聊“契诃夫，一个时代的革命”。
契诃夫的作品很接近东方文化
“一百多年来，全世界各个剧院都排过《三姐妹》。我不敢说最好的契诃夫作品在俄罗斯，德国、波兰都出现过非常好的《三姐妹》。但是我没看过中国的契诃夫作品，但是我相信一定有，因为契诃夫的作品很接近东方文化。”布图索夫说。
他认为，契诃夫是最早的打破了经典的、所谓的戏剧结构（他指的是时间、地点、情节相连一体）。当然莎士比亚在这方面也有突破性，但他的作品还是情节为主，细节是次要的，而契诃夫打破了情节和逻辑性的关系。
契诃夫作品的特点，是情节围绕着几个现象：等待、卖、死亡、难过等等。布图索夫在创排《三姊妹》时，打乱了时间空间，“我觉得当代剧场对于契诃夫过于追求内容上的细节，很多人批评我说重新排演经典的剧本不应该打乱节奏。但我想强调，契诃夫打破了经典，打破了我们对经典的想象，打开了新方向。”
契诃夫的世界很开放，不会被任何理论束缚
布图索夫认为，契诃夫塑造了新的人物。但也可以说，他的作品里没有人物。人们习惯比较传统地理解什么是角色和人物，用角色和人物来代表作家的想法，但契诃夫的作品没有通过主角来表达想法和主题。在他之前，文学作品的主要概念集中于两个相反主题的思想碰撞或某种矛盾的冲突，但是对于契诃夫来说，这样的二律背反模式（ANTINOMI）他觉得不够，不能接受。在契诃夫的作品里，读者（观众）会怀疑每一个主题的存在，两个世界观、价值观完全不同的角色，有很复杂的关系也有很客观的背景。其实，契诃夫的世界很开放，不会被任何理论束缚。
导演赖声川说，契诃夫无形中对他的影响很大，“没有一个现代的作家能脱离他的影响力，他是一个革命家，抽离了所有你认为戏剧性的东西，好莱坞大片是什么，他都相反，高潮与冲突、好人与坏人对决，这些元素他都没有。这些冲突和价值观，都退到背景里，像人生一样，没有跟谁是死敌要打到底，那舞台为什么不能像生活一样？生活又是什么，我们的命运在不经意间，可能就会因为一些看不见、没在眼前发生的事情而改变。”
2014年他执导话剧《海鸥》时也遇到一个难题：要不要忠于文本，要规矩地导，还是天马行空？当时，他的使命就是希望让中国观众更贴近和理解契诃夫。“契诃夫的角色，经常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有很多东西留在那里，过一阵子在剧中再浮现，这个写法很令人佩服，必须观察人性，人生到一定地步才能写出来。”当时，很多观众看完演出问赖声川改了什么？“其实我什么都没改，没有删掉任何一句台词。他们问，为什么那么好笑？契诃夫弄的。”
“很多戏剧家说，我们马上将迎来一个新突破。其实一百年前契诃夫就做到了，因为现在我们怎么看当代戏剧就是从契诃夫开始的。当代戏剧最主要的特点是剧作家。”尤利娅·梅利尼科娃表示，“俄罗斯觉得他是现实主义者，但在欧洲很多人觉得他是荒诞主义者。”
在谈论契诃夫对当代剧场的成就时，尤利娅说，契诃夫创造了台词之间的停顿，打开了台词之间的空间和气氛。检查一个演员的程度，就可以读契诃夫的作品，从契诃夫的台词中可以看到演员的实力，“契诃夫没有写长篇小说，都是剧本和短篇小说。我们对他的作品都很熟，他有诗人的思维方式，想法跟别人不一样。他塑造了新模式的冲突，是可以一直解读的谜语，到现在我们都还没研究完，每个剧团的保留剧目也都有他的戏，他天才之处也在于他的语言很当代。”
一旦我们在剧院里开始给观众解释，这是最可怕的事情
“剧院、戏剧不应该对观众做任何事情，是观众在剧院里应该做一些动作。一旦我们在剧院里开始给观众解释，这是最可怕的事情，因为这是我们和观众共同的工作。”尤里觉得契诃夫也是这样的，“接触契诃夫作品对于每一个有思考、思想的人很重要。”
他引用了契诃夫写给出版社的信分享对于创作者来说什么才是重要的——
“你们把两个概念打乱搞混了，解决问题和正确提出问题。对于艺术家来说，后者才更重要，《安娜·卡列尼娜》《叶甫盖尼·奥涅金》，这两个文学作品没有解决任何问题，但是大家会觉得这两个作品满足大家，是因为在当中都正确提出了问题。法院里有法官和陪审团，法官正确提出问题，陪审团就会依自己的看法提出解决办法。”
“说到契诃夫的戏剧，我不知道谁总结的，说古希腊的戏剧是写人与神的冲突，莎士比亚的戏剧是在写人与人的冲突，到了契科夫的开创了人和环境的冲突，人和自己生活的环境的冲突，”编剧刘恒说，“我觉得这个总结稍微有点简单，但是沿着这个简单的思路往下顺，到了当代戏剧包括我们重新解释契诃夫的时候，当代艺术家的关注的冲突是什么呢？——是人自己的灵魂和肉体，是人自身的重要。包括我们看戏剧实际上最关心的是自己内心的感受。拿着手机天天看世界戏剧的表演，角色众多、情节生动，到处是出乎意料的东西，到处是悬念，但是我们要意识到自身，永远要确定我要扮演哪个角色。当我们欣赏戏剧的时候，实际上是在寻找我们自己的位置。”
《三姐妹》剧照、论坛照片均来自于乌镇戏剧节
作者：童薇菁
编辑：童薇菁
责任编辑：李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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