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诗如画的朱家角。| 除署名外,均朱家角镇政府供图
朱家角是一个历史源远流长且文化底蕴深厚的江南水乡古镇,成陆于7000年前,良渚时期就有人类活动,三国时期形成村落集市;到了明朝,已是商贾云集、经济欣欣向荣的繁华集镇。
朱家角镇全域总面积约136.9平方公里,地处青浦区中南部,位于上海最大的淡水湖淀山湖东岸,东靠虹桥国际机场,北临昆山、西望吴江。作为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先行启动区中距离上海市区最近的区域之一,G50沪渝高速、318国道以及两年前开通的地铁17号线将朱家角与上海市区紧密相连。
作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镇,每逢周末及节假日,水乡朱家角总是人气满满。
高峰时,古镇的日均客流有5-8万人。人们的期待各不相同,有人冲着放生桥、课植园、圆津禅院这些古迹而来,有人想在古镇的小桥流水边喝喝茶、放放空,还有人心心念念的是这里各具特色的音乐会、艺术展。在这个上海保存最为完整的江南水乡古镇,乡村文化、传统文化乃至海派文化早已有机地融为一体。难怪有人说,在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先行启动区中,朱家角是颇具文艺范儿的小镇。
为百年老茶馆找“记忆”
朱家角的文艺范儿,可以从天未亮的一杯茶说起。每天凌晨三点半,北大街上的江南第一茶楼都会准时开门迎客。从三点半到八点半,这是属于当地“原住民”茶客的专享时间。只要2元钱茶位费,人们拎着自带的茶壶、茶叶鱼贯而入,有些老人甚至两三点就到茶馆门口坐着等开门了。
这家有着百年历史的老茶馆,就在朱家角的淀浦河畔。古朴的大厅里,整齐摆放着十几张木制茶桌,头顶的复古吊扇、桌上标配的竹壳热水瓶、玻璃杯、点心盒,无一不透着人们对老上海茶馆的记忆。
茶楼掌柜江虹蔚记得,2012年首次走进这座老茶馆时,已歇业三年多的破败情景让她很难将其和“江南第一茶楼”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为了能延续百年老茶馆的韵味,江虹蔚花了8个月时间,每天早起找当地老人喝茶聊天,一点一滴地了解茶楼的渊源。
在老人们口中,这座百年茶楼最早可追溯到元代至正二年,距今有600多年历史。不少老人告诉她:乾隆第一次下江南时,还特意来这里看过。此后,经过民初乡绅叶鸿泉再次修建,茶楼下为浴池,上为茶室,名气又一点点响了起来。“江南第一茶楼”的封号也便有了出处。当年,茶馆里除了能喝茶,还常有京剧、越剧、评弹等演出,现在很多八九十岁的茶客两三岁时就是这里的座上宾。
如今,每天清晨的这几个钟头正是茶馆最热闹的时段。在江虹蔚看来,如果下午到第一茶楼喝茶,喝的是一种情境,那早上甚至凌晨来喝的便是一种情怀,一种属于老上海茶客特有的情怀。作为茶馆经营者,自然有义务将这种难能可贵的情怀呵护好、维系好,毕竟,镇上400多位老人,都是这里的“忠实粉丝”。
▲阿婆茶楼里的国际文化交流。
和江南第一茶楼隔着淀浦河两两相望的,是朱家角另一家久负盛名的百年老茶馆——阿婆茶楼。位于东井街的阿婆茶楼地理位置更优一些,被誉为整个朱家角古镇的最佳观景台。过去的10多年间,包括俄罗斯总统普京、总理梅德韦杰夫等前来上海参加APEC会议、世博会和进博会的各国政要很多都曾“到此一游”。
“回”字形楼身、粉墙黛瓦、飞檐翘角的阿婆茶楼,是一座典型的明清建筑。其地处“黄金水道”漕港河和西井巷汇集之处,三面环水,是由东北入口进入朱家角古镇看到的第一处景观。站在阿婆茶楼的二楼观景平台,游人可东望放生桥,中看漕港河,西观圆津禅院,入夜时分,华灯初上,身居此处欣赏水中的古镇倒影更是如诗如画。
“你看到吧,这里夜景有多美,要是能在这样的美景里喝喝茶、听听戏,是不是很惬意?其实,现在朱家角的茶楼晚上基本都是不营业的。”说到此,阿婆茶楼的掌柜沈勇,起身翻出了一幅拍摄于1990年的老照片。这幅名为《朱家角茶楼》的黑白照片上,不大的茶楼被茶客围坐得满满当当,人们边喝茶边欣赏着京剧表演。
他告诉记者,历史上的朱家角曾是商贸集中地,最多时有过40多家茶馆,本地居民和来这里做生意的外地商贩都会聚集到茶馆,一边喝茶一边聊时事、营生,饿了吃些点心,乏了听一曲评弹解闷,好不舒坦。当时茶馆还被称为“百口衙门”,意思是如果有人要打听什么事,最好就是去茶馆。但时过境迁,如今朱家角除了那批“原住民”老茶客还坚持喝早茶的习惯,当地的茶馆文化其实已经淡了很多,多数游客来茶馆也不过是坐下来喝杯茶,凑个热闹。
沈勇对茶馆文化有着深厚的情结。厨师出身的他,在朱家角打拼了20多年。2001年,他曾短暂接手过阿婆茶楼的经营,但直到2018年首届进博会之前,沈勇才得到了续写阿婆茶楼传奇的机会。“可以说,这次算是‘临危受命’吧,进博会要开,朱家角是一个重要的接待窗口,而阿婆茶楼的位置无疑就是‘窗口中的窗口’。但那时茶楼关了好一段时间,幸好,之前的桌椅和老物件一直被我收藏着。简单装修一下,就重新开张了。”短短几十天,沈勇就让阿婆茶楼焕然新生。
首届进博会开幕次日,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一行登上了阿婆茶楼,切身体验中国江南的古镇文化。在沈勇看来,名人效应固然重要,但他更希望能够让茶馆文化在阿婆茶楼重现,为朱家角的“夜生活”添一抹亮色,让游客在游览古镇之余能坐下来看看景、喝喝茶、听听戏:“长三角一体化发展规划纲要提到,要发展优秀传统文化,共同打造江南文化等区域特色文化品牌,共筑文化发展高地。朱家角是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的先行启动区,我希望把阿婆茶楼打造成这里最生动的一张江南文化名片。现在,阿婆茶楼晚上的评弹、戏曲表演还处在‘定制’阶段,最快到明年5月,就可以实现常态化运营,以后这里还会不定期举办主题文化沙龙,希望能用最纯正的江南文化,为夜晚的朱家角留住更多游客。”
朱家角夜色。 | 本报记者 王星摄
用艺术连接古镇和世界
和白天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有所不同,有一些游客会趁着夜色“潜入”朱家角。除了旖旎的夜景,很多人是冲着“水乐堂”而来。站在阿婆茶楼上朝西看,位于西井街的“水乐堂”相距不过数十米。
“水乐堂”的前身,是三幢破旧的老宅。经国际音乐大师谭盾和日本著名的矶崎新工作室共同设计改造后,如今早已是朱家角最热门的海派文化地标之一。
一样的白墙黛瓦,“水乐堂”将河水引到了室内。在“水乐堂”,从天顶落下的每一滴水声,都能以放大1000倍的音效,真实地展现在观众耳边。这场名为“水乐堂·天顶上的一滴水”的实景水乐演出,自2010年在朱家角“诞生”以来,观者如潮。用木梁与钢架作音符,“水乐堂”在穿梭的声音中奏起回旋的音律。水由乐而起,跟着提琴、琵琶一同眷恋巴赫的天堂之声。演奏家们手抚水乐器、脚踏水舞台、敲打梁柱、踏击音梯,从天而降的水琴、玻璃幕展开时,内外合一的禅意,都给观者带来奇妙的感受。在 “水乐堂”,建筑不仅仅是个容器,更是一个巨大的乐器,一场水与建筑的奇遇,融合包豪斯的钢铁、明豪斯的木柱,赋予老建筑崭新的生命力。
每到冬季,由上海戏剧学院主办,布朗大学、哥伦比亚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纽约大学、耶鲁大学等国际知名中外高校合办的“冬季学院”会将“水乐堂”作为固定打卡点,让中美两国的艺术家、学者齐聚这一音乐建筑之中,聆听自然之声与创造之乐的完美结合。
谭盾曾说,他想把上海和世界通过水连接起来。
在朱家角,他做到了。
▲朱家角,逐渐成为一个响彻世界水彩画界的名字。
同样是在2010年,本就如诗如画的朱家角,以画为媒,举办了首届上海朱家角国际水彩画双年展。而这,也是世界水彩画历史上的首次双年展,吸引了18个国家的艺术家参展。
策划这次重要展览的,是2006年便入驻朱家角的全华水彩艺术馆。全华水彩艺术馆由我国著名水彩画家陈希旦担纲主理,他希望这座艺术馆不仅能汇集热衷水彩画的“全球华人”,更能成为国际水彩画界的交流平台。
“第一届双年展,真的是太让人难忘了。当时,得知我们要办展,作为英国皇家水彩画学会荣誉会员的查尔斯王子特意寄来了他的一幅水彩画作品参展。还有发行量全球第一、水彩画界最权威的法国杂志《水彩艺术》,为了双年展特地创刊了英文版。从那以后,一个又一个中国水彩画家登上了《水彩艺术》的封面,逐渐为全球同行所熟知。”在艺术馆耕耘了10多年的副馆长竺发龙,如数家珍地向记者回味着这些往事。
两年后的第二届双年展,参展国从18个跃升至62个。
朱家角,逐渐成为一个响彻世界水彩画界的名字。以前,很多好的水彩画主题都是水城威尼斯,现在,越来越多的国内外知名水彩画家已将朱家角视作“东方威尼斯”,从中不断汲取创作灵感。他们不仅会到朱家角搞创作,还会争相来“全华”办展甚至授课。澳大利亚的约瑟夫、乌拉圭的阿尔瓦罗、澳大利亚的霍夫曼、中国的平龙……这些水彩画界的“大咖”,都是古镇的常客。
竺发龙记得,2016年,约瑟夫首度应邀前来朱家角开设水彩创作训练营。消息传出短短两个小时,名额就被报满了。报名的学生中,一半以上都来自国外。当时,约瑟夫第一次带学生们去古镇创作,有人问他怎么看朱家角,约瑟夫毫不犹豫地说:“朱家角是全世界水彩画家的天堂!”
除了谭盾的“水乐堂”和陈希旦的“全华”,古镇朱家角还有昆曲演员张军的《牡丹亭》以及一年一度的水乡音乐节……朱家角镇党委委员吴文娟告诉记者,近年来这些落户朱家角的高端文化产业不仅为古镇带来了持续不断的人气,也大大提升了古镇的文化格局。眼下,一批新的文化演艺场馆和大师级的文化工作室已在加紧布局,未来将持续提升朱家角江南文化品牌的影响力和显示度。
▲夜幕星垂,古桥倒影。| 本报记者 王星摄
“激活”沿河而生的古村落
除了古镇本身,位于古镇南面的张马村,近年来也是水彩画家们偏爱的一处“宝地”。张马村是江南水乡典型的古村落,据考证,早在3000年前,那里就有先民垦植劳作、繁衍生息。位于泖河之滨的张马村河流纵横、水系丰富、水质优良。泖河又称泖湖,秦时为谷水的一部分,当时水势浩淼,极为宽阔。历史上松郡三泖,是指今松江、青浦、金山至浙江平湖间相连的大湖荡,根据大小、形状把上、中、下三泖依次称为长泖、大泖、圆泖。坐拥“三泖九峰”景致的张马村,历来是江浙沪的水上交通枢纽。
水彩画家们通过五彩斑斓的颜料把张马村介绍给世界,90后创业者徐樟却凭借一艘艘手工木船,源源不断地把城里的陌生人,引到了张马村。短短三年,徐樟和他的木船俱乐部,已经在原先的泖塔小学里,带领137名会员,打磨出了近百艘木船。
在此之前,徐樟潜心琢磨10多年的,始终是木工文化。三年前第一次到张马村,徐樟被小村庄里纵横的河道震撼了。“这里曾是繁忙的水路枢纽,现在却很少看得到船了。能不能做一个和船有关的项目,将这里的河道文化传承并发扬,把沿河而生的古村落再次‘激活’呢?”
他所在的文化公司,随后以张马義田项目运作机构的身份,与张马村签订了20年的商业开发合作协议,并拿下河道运营权。曾空置许久的泖塔小学旧址,变身木船俱乐部。在这里,会员可以在专业人士的指导下,亲手打造一艘属于自己的木船。
“起初,为确定船的样式,我们去了很多国家考察,对比了十几种船型,才定了这款来自加拿大的木船。它最大的优势就是轻便,重不过四五十斤,一般成年男子都可以举着它走。试想有一天,你举起自己做的船,往车顶上一扣,开到张马村,再把船往河道里一放,优哉游哉地划上半天,是不是很有吸引力?”聊起这份喜爱的事业,徐樟满怀激情。
果不其然。三年时间,在这里制作成型的木船已接近百条。很多会员一来就待上一个周末。张马村的河道里,摇曳的小船渐渐多了起来。徐樟告诉记者,除了木船俱乐部,公司还有包括养生、武术、骑行等十多个俱乐部,通过这些俱乐部的粘性会员群体,徐樟和同伴希望在为张马带来人气的同时,也找到以村庄为载体的可持续发展商业模式。
▲徐樟正在车间内查看木船制作情况。| 本报记者 王星摄
在张马村,还有一个泖河流域传承至今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田山歌。75岁的孙耀佐,是田山歌的传承人之一:“其实田山歌就是以前男人们劳动时唱着给自己鼓劲的,边干农活边唱,越唱越精神。它有8个固定的曲调,唱的人分头歌、卖歌、嘹歌……但歌词是随性的,通常是看到什么唱什么。”见记者一脸茫然,孙耀佐决定与人合作现场演示一番。他带着记者,在村部找到了84岁的“老哥”杨光华。说起来,年长9岁的杨光华是孙耀佐的田山歌师傅。两人来到一片空旷的油菜地,交头接耳了一番后,很快便扯开了嗓子。
“山歌不唱喉咙痒,问花名唱开场……”一套曲子唱罢,师傅杨光华竟然有些喘了。“其实平时一套曲最少要5个人以上才能唱,两个人唱,比较吃力。”杨光华说,自己从十来岁就开始唱田山歌,哪怕是现在,只要熟悉的曲调一响起,脑海中还是会浮现出年轻时在地里干活的场面:“那些特别热的夏天,我们两只手撑在泥里,两条腿也跪在泥地里,边劳动边唱歌,天气越热、汗出得越多,我们唱得越带劲。”
孙耀佐说,1953年,张马村的田山歌队还唱到过北京,受到周总理接见。只是,如今的张马村,还能和他俩扯开嗓子一起唱的老伙伴,只剩下6个。1981年,孙耀佐被调到镇文体中心工作。时至今日,“退而不休”的他被返聘已有足足15个年头。这些年,孙耀佐没少为田山歌的传承操心。在他和大伙的努力下,村里除了8位老歌手,还分别多了一支中老年和中青年田歌队。现在一些外出交流、演出,基本就靠他们。不久前,中青年田歌队还拿到了一个“最佳传承奖”,这让孙耀佐很是欣慰。
▲张马村的田山歌表演队。
朱家角镇文体中心主任钟建军告诉记者,有关当地田山歌的保护和传承已经被写入朱家角镇乡村文化建设方案。接下来,他们还将对张马村、林家村、张巷村等7个村在内的朱家角镇沈太片区进行精心规划和布局,充分挖掘蕴藏在这些村落里的文化底蕴和人文脉络,打造乡村振兴示范区,为长三角区域一体化协同发展,提供朱家角蓝本。
来源:本报记者 王星
编辑:付鑫鑫
责任编辑:朱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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