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奇幻世界里,有对世间万物的讽刺、理解和深情 | 杨月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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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尚未正式开学,作为毕业年级的文科生,连续几个月茫然宅在家里的心情,用《牡丹亭》的句子来说,恰是“辜负了春三二月天”。好在突然多了大把的时间,可以看一些平时没空看的书,比如奇幻作家特里·普拉切特和尼尔·盖曼合写的Good Omens,凤凰文艺出版社的中译本把书名译作“好兆头”,我倒是觉得可以译作“吉兆”,意思不变,语感简洁有力一些。

《好兆头》是一部讲述天使亚茨拉斐尔和恶魔克鲁利联手拯救地球的奇幻小说。故事的开头讲,在创世之初,化身为蛇的恶魔克鲁利引诱夏娃偷吃伊甸园中苹果树上结的分辨善恶之果,人类由是犯下原罪,被逐出伊甸园。看守伊甸园东门的天使亚茨拉斐尔怜悯人类的弱小与无助,将自己所持的炎剑赠给亚当。但是亚茨拉斐尔为此心烦意乱,他担心赠剑一事做得不对,剑本来的用途是守卫伊甸园。与此同时,克鲁利也开始和亚茨拉斐尔攀谈,觉得自己引诱人类分辨善恶,本质上似乎未必是什么坏事。所以也许是天使出于好心办了坏事,而恶魔无意之中做了好事——意识到这一点,天使和恶魔各自惶恐了起来。我很喜欢《好兆头》的基调——善恶交织的世界观,不是绝对的善,也不是绝对的恶,而是对于善恶的思考推动了情节的进展。语带犹疑的自问自答,难以决断的彷徨不安,使得天使亚茨拉斐尔和恶魔克鲁利经历漫长的岁月,最终成了最好的朋友,虽然出于天使的自尊心,亚茨拉斐尔大概不愿意亲口承认这一点。

作者以信手拈来的英式幽默解构了宗教经典,小说中的天堂和地狱都充满了冗长的公文,难以应付的上级,让天使和恶魔深感无趣。在各自被分派了乏味的任务,等待毁灭世界的末日之战来临的日子里,亚茨拉斐尔和克鲁利爱上了人世,想要阻止末日之战,和人类一起拯救世界。

即使是打算写一篇简短的书评,剧透小说的情节终究还是一件相当无聊的事情:如果是读过这本书的读者,完全没有必要再看情节简介;如果没有读过这本书,那么剧透会丧失相当一部分阅读的乐趣,所以关于情节的介绍就到此为止。

在情节之外,奇幻小说的重点在于故事体系与世界观的架构。有时读到著名的奇幻作品,却无法获得沉浸其中的阅读感,很可能是因为读者和作者对于奇幻世界观的认知存在着偏差。这种偏差无所谓高下之分,纯粹是个人趣味的不同。就我个人而言,偏爱一些风格不完全天马行空,而是游走在虚实之间,用基于现实的一个支点来撬动奇幻世界的故事,比如《爱丽丝漫游仙境》的兔子洞,以及哈利·波特系列中国王十字车站里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就是那个奇妙的支点。这样的阅读体验,其有趣之处在于并非双脚离开地面,也不是稳稳当当地脚踏实地,而是好像单脚站立,在现实生活和奇幻世界之间,保持着一种摇摇欲坠的平衡感。而奇幻小说之所以吸引读者,就是来自于这种微妙的平衡感——我们知道故事里的一切应该不是真实的,可是距离真实世界,似乎也并不那么遥远。

在《好兆头》中,那个撬动奇幻世界的支点,就是亚茨拉斐尔开在伦敦苏活区某一个街角的古书店。天使亚茨拉斐尔大隐隐于市,化身为古书店主。他经营古书店是因为自己爱好藏书,特别嗜好王尔德的初版书,以及错版的《圣经》。我自己也喜欢逛古书店,发自内心地偏好这一人物设定。书里的亚茨拉斐尔喜欢吃甜点和寿司,听古典音乐,变魔术的手法拙劣不堪,这样的人物设定很可爱,像是真实存在的人。等到读完了整本书,翻到书后附录的《特里·普拉切特谈尼尔·盖曼》,普拉切特在访谈中把盖曼比作魔术师,提及盖曼喜欢吃寿司,并且用了王尔德《道林·格雷的画像》的典故开盖曼的玩笑,讲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四十多岁的人,也许靠的是一幅深锁在阁楼里的奇异画像”,我于是知道,这些阅读时的真实感,来自于两位作者之间的相互致意,以及在构思奇幻故事时,他们笔下浮现出的真实世界的影子。类似的致意在书中比比皆是,形成一种行文琐碎又调皮的笔调。所有的这一切,交织成了这些藏在故事文本中的玩笑、戏谑,对世间万物的讽刺、理解和深情。

阿基米德说,有一个支点和足够长的杠杆,就可以撬动地球。那么,拥有一个支点和足够的想象力,能创造出怎样的幻想世界?《好兆头》作为一部奇幻小说,也可以说是写给成年人的童话,不完美的主角们和书中这个不完美的世界,一起构成了我们喜爱这个故事的理由。


作者:杨月英
编辑:吴东昆
责任编辑:舒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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