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锋 | 凤栖梧桐：谷爱凌成功的风向标意义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更多遭遇的是自己的队员被他国归化，而很少能够归化到其他国家的优秀运动员。

北京冬奥会上，谷爱凌凭借惊天一跳，在滑雪大跳台决赛中逆袭夺冠，一战封神，瞬间成为国民新偶像和顶流体育明星，不仅国人为之刷屏，连许多国际媒体也对她的精彩表现与体育精神赞誉有加。而作为首位以归化身份为中国创造奥运女子雪上项目历史的冠军选手，她的成功也引爆了人们对归化运动员这一话题的热议。

归化运动员，北京冬奥会上令人瞩目的风景线

实际上，谷爱凌并非首个为中国效力的奥运归化选手，早在2008年，来自英国的中英混血儿华天就代表中国队参加了北京奥运会的马术比赛。但总体上看，此前的归化运动员在中国还是属于个别项目的极少数现象，而且也没有获得过奖牌，因此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华天

而本届冬奥会则不同，无论是涉及项目的数量还是归化运动员总体的竞技实力，都是历届奥运会所无法比拟的。首先谷爱凌绝对是一位实力派选手，本次冬奥会她代表中国参加三个雪上项目的角逐，除了大跳台金牌，她还获得了女子坡面障碍技巧的银牌并成为这个项目上第一个夺牌的中国选手，在接下来的U型场项目，她也同样具有冲击金牌的实力。而除了谷爱凌的三个自由式滑雪项目，还有男女冰球、女子花样滑冰等项目中国队也都出现了归化选手的身影。其中冰球项目，更是本届奥运会中国启用归化运动员数量最多的项目：男女冰球队共48名队员中，归化球员高达28名，其中男队15名，女队13名，规划比例均超过了50%。而中国女冰在小组赛中能够先后战胜冰球传统强队丹麦和日本，很大程度上正是凭借了几位归化运动员的精彩表现。尤其是在对阵同组实力最强排名最高的日本队的比赛中，在点球大战的最后关键时刻，无论是将日本队点球全部扑出的神勇门将周嘉鹰，还是打进致胜一球的米勒，均属于归化球员，其中米勒还是非血统归化。尽管女冰最终未能晋级八强，遗憾止步小组赛，队员们的精彩表现还是得到了球迷和媒体比较一致的称赞与认可。

“新深圳人”米勒

归化只能争一时，不能争一世？

无论是对女冰的支持，还是对谷爱凌一边倒的喜爱，都反映出国人对待归化运动员已经持比较开放与包容的心态，展现出了大国应有的气度与自信。但尽管如此，在是否应该将归化作为我国竞技体育发展的一项常规政策时，不管是在决策部门还是普通民众中间，都存在不同的声音，反对者可谓大有人在。其中一种比较流行的观点就认为，归化最多只能作为一种权益之计，而非长久之策，理由就是姚明曾经说过并得到广泛引用的那句“归化只能争一时，而非争一世”。此话看似有理，深究起来其实并不尽然。不管是从实践看，还是从理论上分析，归化都不仅能够达到争一时的目的，也能起到争一世的效果。

培养与归化并重，体育强国的致胜法宝

首先看实践。放眼全球，美国无疑是当今世界最为公认的头号体育强国，但强大如美国，归化不仅是其长期坚持的“国策”，更是其竞技体育保持强大的“秘诀”之一。以最近一次的东京夏奥会为例，据统计，美国队600名奥运参赛选手中，至少有34名国外出生的“移民”运动员。这其中就包括中国排球观众比较熟悉的选手阿金拉德沃，这位来自加拿大的尼日利亚裔球员曾多次作为主力副攻帮助美国女排在世界大赛中夺冠，在东京奥运会上她以33岁“高龄”再次代表美国出征，不仅助力美国队最终获得冠军，打破了美国女排57年的奥运金牌荒，更使美国在东京奥运会的闭幕日上演逆转，实现了金牌数反超中国，位列金牌榜榜首。除了这些本身就是移民的运动员外，美国队还有大量选手是移民的子女，即所谓“移二代”，属于更广泛意义上的移民运动员，其中就包括为美国夺冠的体操运动员李，男子高尔夫选手谢奥菲勒，女子高尔夫选手科达，以及女子800运动员穆等多位金牌选手。也正因为移民运动员的突出贡献，美国媒体国会山报（The Hill）在总结美国竞技体育的成功之道时，就认为他们对于美国队的获胜扮演了关键角色（pivotal role）。实际上，不仅是美国，在其他世界体育强国如英国、德国、俄罗斯等，不遗余力地积极引进和使用归化运动员早已是司空见惯的做法，也是这些国家保持竞技体育优势地位的重要法宝。再比如英国在2012年伦敦主场奥运会上，出生于英国海外的选手据统计就高达61名，占英国代表团总数的11%，其中大部分都是归化选手。

技术移民，归化运动员的本质

所谓归化运动员，就是按照法律程序和有关国际体育组织的要求，自愿入籍他国并代表该国参加体育比赛的运动员。因此从本质上讲，归化运动员就是在体育方面具有特殊天赋和较高竞技水平的技术移民。从理论上讲，能成为优秀运动员的注定是我们当中在运动方面具有极高天赋的极少数人，这也是为什么在竞技体育领域，“选材是成功的一半”早已成为教练员们的一种共识。而在以奥运会为代表的体育竞技场上，最终能够冲击金牌的人某种意义上都是代表全人类在挑战人类自身极限而不断实现“更高、更快、更强”超越梦的人。而具有这种潜质的人不可能集中在一个国家，必定会分布在世界各个角落。因此，一个国家体育再发达，培养体系再完善，也很难保证在一个运动项目上永远都拿冠军，更遑论在所有项目上保持统治地位。

而如果能够通过归化源源不断地吸引到世界各地的优秀体育人才，就意味着选材范围从一国扩大到了全球范围，最后成功的概率无疑会成倍增加，从这个意义上说，归化不仅仅是弥补弱势项目一时不足的权宜之计，而是可以成为持续增强各个项目获胜几率的战略手段。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发展竞技体育仅依靠归化就够了，而是说要引进与培养并重，在重视本土人才和不断完善培养体系的同时，将引进与归化优秀体育人才作为一项长期坚持的常规政策加以运用。在全球化时代，国际竞争日益激烈，人才是任何国家保持竞争优势的关键。而要获得人才，培养与引进并重早已是世界各国的共识，因此世界范围对人才的争夺也日趋白热化，而通过技术移民吸引优秀人才也早已成为世界各国的通行做法。在现实当中，发达国家也往往凭借自己的发展优势和技术移民政策，源源不断的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人才为其服务，从而进一步巩固和保持竞争优势。

异曲同工，归化明星VS本土英雄

也许有人要说，竞技体育不同于其他领域，归化运动员即使夺冠了，可能也无法发挥出本土运动员夺冠的功效。实际上，这种担忧是完全没有必要的。首先，从竞技体育的功能看，各国之所以普遍重视竞技体育，甚至投入大量公共资金想方设法希望在金牌榜上名列前茅，归纳起来最主要是希望实现三个方面的目的：一是展现国家实力和提升国家形象，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为国争光”；二是满足本国国民心理自尊与精神需求，提升国民幸福感与凝聚力，从而也提升国家认同，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振奋民族精神；第三，通过竞技体育的涓滴效应，特别是体育明星的示范效应，激发民众尤其是青少年的参与热情，从而进一步促进运动项目的普及提高，实现体育发展的良性循环。而不管是欧美发达国家的历史实践，还是本次冬奥会谷爱凌的例子，都表明归化运动员的夺冠完全能够在以上三个方面都起到与本土运动员相似的作用。

还有人担心，归化运动员会挤占本土运动员的发展空间，从而最终导致本土体育人才培养的萎缩与凋零，这种说法也是站不住脚的。现实表明，充分的竞争，包括引进世界上最优秀的运动员的加盟，使得本土运动员更经常地与世界最高水平的优秀选手一起训练和同场竞技，只会更好地激发本土运动员的潜力与潜能，从而也有利于他们成绩的提高。这就像中国加入WTO开放国内市场一样，国际竞争最终不仅没有导致本土产业的衰落，反而催生了一大批中国品牌成功走向世界，成为世界上举足轻重的国际品牌，相反，靠贸易壁垒和保护主义是不可能培养出真正意义上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产业与企业的。

经济硬实力加文化软实力，归化致胜的关键之道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一个国家如果能够持续归化到外国的优秀体育人才，对于其提高竞赛成绩和保持竞技体育的优势地位具有长久的战略意义。因此，对一个国家来说，归化是只能“争一时”还是也可以“争一世”的关键在于其能否持续地保持对优秀体育人才的吸引力。而客观的看，相较于许多其他类别人才的技术移民而言，优秀运动员的归化本身就是难度比较大的一件事。在一个虽然运动无国界、运动员却有国籍的民族国家时代，以奥运会为代表的世界体育竞技场本身就被广泛视作国家间实力比拼的舞台，被赋予了太多的感情色彩和身份认同的象征意义。因此，让一名优秀的运动员该换国籍披上另外一个国家的战袍为其出征，而且许多时候还要与来自母国的运动员同场比拼，不但要面对昔日队友成为今日对手的压力，还可能遭遇母国民众的不解甚至非议。与此同时，由于优秀的体育人才不可多得，每个国家自然也会尽力用最优厚的待遇留住自己最优秀的人才。这就意味着，归化的竞争本身就是非常激烈的，要想归化到世界顶尖的优秀运动员，就需要归化国具有足够的经济硬实力和文化软实力作为支撑。因此，现实当中，与其他大多数技术移民流动的基本规律相似，归化运动员更多地还是由不发达国家流向发达国家，最终导致发达国家往往成为归化运动员的净流入国，而发展中国家则更多处于不利地位，面临体育人才流失的窘境。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更多遭遇的是自己的队员被他国归化，而很少能够归化到其他国家的优秀运动员。而这次之所以能够归化到谷爱凌这样的世界顶尖级的天才运动员，除了她具有中国血统，熟悉和喜爱中国文化这层原因之外，非常重要的就是今天的中国已经今非昔比。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和世界举足轻重的大国，中国不但拥有庞大的市场，而且社会稳定，发展势头良好，使得她归化中国后拥有非常广阔的发展前景。

谷爱凌

事实也证明，谷爱凌的选择非常明智，她在中国的发展如鱼得水，不但成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超级明星，也获得了丰厚的商业回报。实际上，自谷爱凌宣布入籍中国到本次参加冬奥会前的短短两年多的时间里，她就获得了20多家著名品牌的代言，仅代言年收入就已经过亿，这样的收入，让她可以轻松进入美国女子体育明星收入排行榜的前三名，更不用说此次奥运夺冠后，她的商业价值还有望进一步大幅飙升。相反，如果她选择留在美国发展，则未必能获得如此丰厚的商业回报。以另一位与谷爱凌年龄相仿且同样具有移民背景的韩裔美籍单板滑雪天才少女克洛伊金为例，她不仅在上届平昌冬奥会就为美国获得了冬奥冠军，而且在 2022 年北京冬奥会上成功卫冕，并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在该项目中两度赢得金牌的女子单板滑雪运动员，因此也深受美国民众与商业品牌的青睐，获得了众多代言合同。但即便如此，美国媒体对她未来的代言年收入预估在300万至600万美元之间，也就是最多不会超过4000多万人民币，还远远不及谷爱凌夺冠前的年收入，但已经算是美国滑雪体育明星中代言收入的佼佼者了。因此，我们不但要像对待本土运动员一样善待每一位为我们出征的归化运动员，给他们提供宾至如归的人文环境，更重要的是要能够为其提供足够吸引力的经济保障和长远的职业发展前景，才能持续不断地吸引到像谷爱凌这样世界顶尖级的优秀体育人才。

凤栖梧桐，谷爱凌的风向标意义

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谷爱凌的事例再一次证明了发展才是硬道理，增强实力才是王道。从这个意义上说，谷爱凌也具有某种象征意义和风向标的作用，她的成功既是大国自信的表现，更是大国崛起的结果。相信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进一步提升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梦想的逐步实现，我们一定能够吸引到更多的谷爱凌，而北京冬奥会也因此可能会成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届奥运会，让我们拭目以待，期待更多精彩的中国故事上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