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 他让荷马笔下的特洛伊重见天日，因而成为考古学家中最有名的一位

《伟大的考古学家》

[英]布莱恩·费根 主编

李志鹏 李 凡 译

商务印书馆2022年2月出版

本书收录了70 位对考古学发展产生重大影响的考古学家的小传，勾勒出考古学自19 世纪中叶以来的发展轨迹，呈现了这些考古学先驱的坚守与执着，睿智与远见，困惑与不甘……他们颇具传奇色彩的经历也呼应了世界历史的一些重要时刻：科学兴起、进化论被广泛接受； 西方殖民主义的扩张与去殖民化运动；上世纪70 年代后现代主义的兴起……本书无论作为考古学普及读物还作为考古史、科学史著作，都具有很高的可读性。

>>精彩书摘：

寻找荷马笔下的世界

戴维·特雷尔/撰

天才意味着汗水和坚持，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海因里希·谢里曼对他的弟弟恩斯特如是说，1863年

作为一名至少可以流利地讲12国语言的语言天才和一位精明的商人，海因里希·谢里曼可能仍然是所有考古学家中最有名的一位，因为他发掘特洛伊、迈锡尼和梯林斯遗址所获得的卓越成就。他的第二任妻子索菲娅参与了特洛伊、迈锡尼和奥尔霍迈诺斯的发掘，曾负责监督一小群工人。虽然她扮演了考古学家的角色，但她所发挥的作用被其丈夫以及传记作者通过杜撰夸大了。然而在考古学发展的早期阶段，她的故事对于吸引有天分的女性加入该领域的确有着相当的作用。

▲海因里希·谢里曼与第二任妻子索菲娅

早期生活、商人生涯和婚姻经历

海因里希·谢里曼在梅克伦堡-施特雷利茨大公国的安克斯哈根长大，是一位新教牧师的第五个孩子。他在学校时看起来并不出众，即使在语言方面也是如此。他14岁离开学校，成为一名杂货店学徒。5年以后，他乘船前往哥伦比亚寻找机会，但所乘的船只在荷兰海岸附近失事。滞留阿姆斯特丹期间，他开始认真学习外语并迅速掌握了荷兰语、法语、英语、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1844年，他受雇于B.H.施罗德公司。这是一家在商业上极为成功的贸易公司。谢里曼擅长的语言中又多了一门俄语，于是成为该公司不可或缺的人物。他作为公司的代表被派到圣彼得堡公干。他一面为施罗德公司工作，一面在俄罗斯创业。他很快变得非常富有，并在1852年与叶卡捷琳娜·利辛结婚。这段婚姻给他们带来了三个孩子，但并不幸福。叶卡捷琳娜拒绝离开俄罗斯，甚至拒绝陪伴谢里曼去国外旅行。

1866—1867年，谢里曼进行了一次环游世界的长途旅行，游历了埃及、印度、中国、日本、加利福尼亚、墨西哥和法国。1868年，他开始了一场更传统的游学之旅，造访了意大利、希腊（伊萨卡岛和伯罗奔尼撒）和土耳其。当时弗兰克·卡尔弗特 已经在土耳其的希沙立克遗址挖掘了探沟。他认为希沙立克遗址就是荷马笔下的特洛伊城所在地，并说服了谢里曼。谢里曼当机立断，把他在伊萨卡、伯罗奔尼撒和特洛伊的旅行记事用法语和德语发表，并因此获得了罗斯托克大学的博士学位。他还在纽约获得了美国国籍。在印第安纳波利斯，谢里曼与他的第一任妻子离婚，然后开始追求索菲娅·恩加斯特罗米诺斯并与其在雅典完婚——这一切都发生在1869年！

特洛伊

1870年，谢里曼在没有获得土耳其政府许可证的情况下，在希沙立克遗址展开发掘。他同样不把这片土地的所有者放在眼里。他如此写道：“我预计这两个土耳其地主会拒绝给我许可，所以我就没有打搅他们。”谢里曼的发掘活动很快被叫停。由于他对考古的兴趣已被激发出来，所以三度返回当地（1871—1873年）进行合法的发掘。他终于发现了一个具有围墙和多个地层的聚落，其历史显然可以追溯至荷马笔下的特洛伊战争（约公元前1200年）之前。1872年和1873年，索菲娅总共参与了大约6周的发掘工作，负责监管一小群工人。1873年5月7日当天，她离开发掘现场去参加其父的葬礼，且再没有返回。因此，尽管谢里曼的叙述绘声绘色，但5月31日索菲娅并没有帮助他搬运他在第二古老的地层（特洛伊II）中发现的大量武器、工具、金银容器和黄金首饰。他把这个窖藏命名为“普里阿摩斯的宝藏”。他的发掘报告引起了国际轰动。他骄傲地宣称：“我为考古学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佩戴古代珠宝的索菲娅·谢里曼。她所佩戴的这些珠宝都来自海因里希所发现的“普里阿摩斯的宝藏”

发现迈锡尼古城和其他历史遗迹

谢里曼的这番自夸应该适用于他的下一个重大发现。1876年，他在希腊的迈锡尼地区发现了大量证据，能够证明当地曾存在过一个富裕且先进的古代文明。这个文明要比雅典早一千多年。在谢里曼之前，没有哪个学者敢想象这样一个古老文明的存在。早在1868年，谢里曼就注意到在迈锡尼狮子门附近有进行秘密发掘的迹象。他无疑受此影响，于是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里。索菲娅也参与其中，监督“克吕泰墨斯特拉 的宝藏”的发掘。但他们发掘的实际上是一座圆顶墓（也就是蜂巢），且位于城墙的外侧。索菲娅的伶牙俐齿和泼辣个性在谢里曼对付斯塔马塔基斯时很有用。此人是一位认真的希腊检察员，总是试图让谢里曼放慢其发掘的速度。在两人争执不下时，索菲娅当众辱骂斯塔马塔基斯“不学无术，只配伺候牲口而不是搞考古发掘”。斯塔马塔基斯因此在工人面前颜面尽失，使得谢里曼能够更自由地掌控发掘工作。

同时，谢里曼正在狮子门内发掘由6座竖穴墓组成的墓圈，并在其中3座竖穴墓内发现了重达13公斤的金器，包括面具、胸甲、精美的匕首、器皿和首饰。谢里曼还在其中一座墓葬内发现一具戴着金面具的“木乃伊”。他声称面具的容貌“与一直在我脑海中的那个威名远播的阿伽门农形象相近”。一位传记作者将这句话改写得更加令人难忘：“我凝视着阿伽门农的面孔。”虽然谢里曼的发掘似乎证明了荷马有关迈锡尼“黄金丰富”的描述，但其财富和发达程度仍谜团重重：如果迈锡尼的阿伽门农和特洛伊的普里阿摩斯都确有其人，那么他们显然生活在同一时代，然而迈锡尼的竖穴墓证明当地的文明显然要比特洛伊II地层所反映的文明更先进。1878年、1879年、1882年和1890年（自1882年起，谢里曼开始与威廉·德普菲尔德合作），谢里曼数度返回特洛伊遗址进行发掘，并部分解决了上述问题。索菲娅自1878年3月成为两个孩子——安德洛玛刻和阿伽门农——的母亲后，没有参与上述几次发掘。

▲迈锡尼遗址出土的匕首，以精美的镶嵌图案作为装饰

谢里曼还发掘了其他一些遗址，包括希腊的伊萨卡、梯林斯、马拉松、奥尔霍迈诺斯、塞莫皮莱和赛西拉，埃及的亚历山大港以及西西里的摩提亚。其中多数都不太成功，只在奥尔霍迈诺斯有过重大发现：在索菲娅的指挥下，在当地一座圆顶墓中发现了一间带有精美装饰的天花板的侧室。梯林斯则是个例外。谢里曼在这里发现了令人惊叹的壁画碎片，其中一幅描绘了“跳牛”的场景。这幅画对于日后证明迈锡尼文明与米诺斯文明之间存在密切联系大有帮助。此外，他的助手威廉·德普菲尔德所精心绘制的梯林斯宫殿平面图，揭示出这座建筑与1882年在特洛伊发现的两座“神庙”形制相同——二者都属于“迈加隆”类型的建筑（即一座有立柱门廊的大厅）。

晚年岁月和遗产

1890年5月，谢里曼对特洛伊的发掘开始向土丘的西边和南边延伸。他偶然发现了特洛伊VI地层，还发现了标志性的迈锡尼陶器碎片，就把这一地层与迈锡尼文明联系起来，而非更古老的特洛伊II地层。谢里曼自己最终也承认了这一点。（自谢里曼开始，学术界对于哪个地层应属于荷马时代的特洛伊一直莫衷一是，在特洛伊VI和特洛伊VIIa之间摇摆不定，今天多数学者倾向于特洛伊VI。）

同年7月，他在特洛伊II地层的一处建筑遗址中发现了另一个丰富的窖藏，其中包括3把仪式用的玉石锤斧，且有1把是用青金石（类似于天青石）制成。他还发现了无数的钉子，一些黄金打造的小器物，以及41枚神秘的“镜片”。谢里曼在1890年的发掘报告（去世后出版）中仍认定特洛伊II是荷马时代的地层。虽然谢里曼准备在1891年继续进行发掘，但他的耳朵在接受手术后迟迟不能痊愈。失去耐心的他于是离开了诊所。1890年12月26日，谢里曼在那不勒斯死于脑部脓肿。

▲谢里曼留下了大量的发掘日记

作为“爱琴海考古之父”，谢里曼跻身最伟大的考古学家之列显然当之无愧。他把人生最后的20年完全投注于考古学，其充沛的精力使他成为一股几乎不可抗拒的力量。他用勤奋和才智弥补了他有限的学历。他学得很快。他以惊人的速度发表了他的报告。他对荷马时代遗址的关注给他带来了声誉。即使数以百万计的人会认为发现乌尔毫无意义，但他们都会认为特洛伊和迈锡尼遗址是有价值的。谢里曼拥有宣传的天分。他向大众普及了考古学，并使之成为大众感兴趣的话题。虽然索菲娅确实在发掘活动中帮助了他，但那些精彩的故事大多是他虚构的，尤其是她在“普里阿摩斯的宝藏”发现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索菲娅的信件显示她本人的角色更像一位贤妻良母而非考古学家。近来对谢里曼的信件、日记和考古成果的深入研究显示，他已发表的报告中存在失实的陈述。例如，“普里阿摩斯的宝藏”其实是把他几个月中所发现的文物组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