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宸桥爱情故事 | 何雅君
2020-07-21 22:09:11 作者:何雅君

拱宸桥.jpg

拱宸桥 摄影:竺钢

拱宸桥现在是一个热闹的地方了。2022年杭州亚运会的吉祥物之一“宸宸”,就得名于拱宸桥。这座桥是京杭大运河的南方端点,在历史上颇有一些名气,在杭州也称得上是有名的地标。如今,这座修旧如旧的古桥周围,新建了运河文化街和一些博物馆,每天游人如织,许多人都见过它的身影。不过,十几年前,在它还不那么有名的时候,我就专程去探访过它,为的却是一段别人家的爱情故事。

拱宸桥附近云集着一些高校。在我上高中时,我认识的一位姐姐就在那里读书。那姐姐生得漂亮,本身也是浙江人,我便叫她西施姐姐。我认识她的时候,还是一枚灰头土脸的理科学渣,在班里担任卫生委员,处理各种杂事。与我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参照物相比,西施姐姐则显得魅力无穷。她是班里的文艺委员,颇有一些才艺。但她的专业竟然是计算机,热爱看书的我完全看不懂她的教科书上写的是什么,不得不祈求上天保佑我将来读的是中文系,这样阅读课本才没有障碍。

西施姐姐还有一个很牛的男朋友,不但模样帅气,而且在清华大学读书,和我也谈得来。那时的我很难理解一个人如何才能“文理兼长”,但他们两个都做到了。从一个高中生的视角来看,这对颜值与才情兼备的情侣可以称作典范。虽然他俩是异地恋,但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他们所在的位置杭州和北京正好是京杭大运河的两端。蜿蜒曲折的河流顺着地势,自北向南荡漾着水波,传递着恋人们的心意,这实在太优雅了。况且每年五一、十一和寒暑假,他们都会在杭州这座以爱情著称的城市团聚。在那烟雨迷蒙的西子湖畔,书生许仙尚且能与白素贞相会,梁山伯与祝英台也能在琅琅书声中定情,更何况是一对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呢?

那几年,我与他们不在同一个城市,他俩具体怎么谈的恋爱,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可是对于一个埋首三角函数、定语从句、生产与经济制度的高中生来说,由具体的人物生发出对爱情的想象,那是很美的,起码比破解什么直线与抛物线交点的位置有趣多了。虽然我被困在教室里,看到的只有写满题目的黑板、堆得高高的教辅和整齐划一的校服,但那清华园里和拱宸桥畔的风景可以任由我想象。也许我背着压弯脊柱的书包,从沙丁鱼罐头般的校车里落荒而下时,她正一袭长裙坐在拱宸桥头读书,顺便轻点手机,给运河那端的他发一条短信。也许我夹着分数惨淡的考卷,顶着星星垂头丧气回家时,他刚听完教授精彩绝伦的讲座,路过荷塘边,乘着月色给她打一个电话,问问她是否同样在看今晚的月亮。

中国高中生和大学生的生活,实在是没有可比性的。我认为他们做什么都可以,而我想干啥都没门。除了在QQ上与他们联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学霸坐火车从北京前往杭州时,等待列车前来,向它挥挥手。因为它会在子夜的站台上停靠8分钟,那站台正巧就在我家对面。他当然不会下车来看我,因为他要看的人不是我嘛。而我作为学渣,找个学霸对象是甭指望了,能早日成为西施姐姐那样的大学生,站在拱宸桥头考证这座桥的历史渊源,或者研究京杭大运河的变迁,就很不错。我对史地类学科都有一些兴趣,有次听学霸在长途电话里抱怨坐火车无聊,还自鸣得意地出主意调侃:“既然拱宸桥是京杭大运河的南端终点,而你又在它的北端起点城市,你不妨弄一叶小舟,从清华园里的万泉河出发,顺运河南下,也好体验一下走水路的闲情。”事实上,他和我都知道,那运河有些地方已经断流,即便通航,怕也要走上好几个月,根本不现实。他却对我的戏谑若有所思地表示赞同,我想这可真是爱情的力量,遂涂了两句打油诗:“窃问君心谁人晓,拱宸桥头西子笑”,送给电话那端的痴情人。

后来,他和她大学毕业,没有选择继续深造,而是来到我所在的城市工作。我想,他们终于结束了远隔千里的思念,可以共同规划关于未来的理想了,于是很为这一对高兴,认为他们的爱情胜利了。彼时我已上大学,虽然不在杭州,但是看着身边相依相偎的恋人,我以为我是了解爱情的。虽然我本人不曾经历,可我旁观过呀。我觉得自己可真是一个难得的人,把自己的青春情怀寄托在别人家的爱情故事里。他们的成功,圆了我对爱情的一次理想。

出乎意料的是,2006年,当我终于来到梦寐以求的杭州,踏上了传说中的拱宸桥时,那学霸已经在博客上留下了一句关于拱宸桥的诗:“昔为画中景,今是观画人。”这对曾经借着河水两地相思的恋人,却在历经等待终于相聚后抵不过世事辗转,劳燕分飞。

拱宸桥的外表并不像它的名气那样恢弘,是一座很质朴的桥。桥的西端是小街巷,沿街平房里住着一些寻常人家,东面则有一条简单的商业街。我从桥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回这头,最后在桥的中间停住,凝视着脉脉远去的流水。我没有问他们原因,后来的很多年里,我也没有向任何人讲述过这段往事。

直到2016年年中,我又一次经过拱宸桥,发现桥还是原来的样子,但它的周围几乎全变了。昔日的桥西平房均已拆除,建成了运河文化街区,桥东建起了大片高层住宅。我突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是恒久不变的,但总还会有一些东西留下来。我也想起了当年没写完的半首诗,比照着那个没有实现的南下梦想,在桥上把它补完:“千里运河水迢迢,日夜兼程远客到。窃问君心谁人晓,拱宸桥头西子笑。”十年后的每个人都已有了新的生活,但青春记忆是不能抹去的。我依然怀念和他们一起经历过的那段美好时光,和那片只属于年轻的心境。

2020年7月2日      


作者:何雅君
编辑:钱雨彤
责任编辑:舒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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