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旧如故的兰心大戏院，均 叶辰亮 摄

上海兰心大戏院经过逾一年的修缮后重新对外开放的消息，让我又想起了钢琴演奏家夏国琼女士。夏国琼这名字或知者尚尠——兰心的对面，是锦江饭店，夏国琼的母亲就是老锦江的创始人董竹君。她是董竹君与民国初年四川督军夏之时的长女。

董竹君与夏国琼 摄于日本

夏国琼生于日本，在四川度过童年和少年。小国琼喜欢在客厅的钢琴上模仿流行歌曲的调子弹着玩。董竹君发现后，特地请来进步女青年张景卿教女儿弹琴，其时夏国琼十岁。张景卿去法国后，夏又拜了陶又点先生为师。

夏国琼与母亲董竹君

1929年9月，夏国琼进入上海音专，是第一届钢琴学科学生，成为著名钢琴教育家查哈洛夫的得意门生。在学钢琴的同时，她还选修了大提琴。在国人的钢琴演奏史上，夏国琼留下了意义非凡的琴声，是我国第一代钢琴演奏家。1937年1月24日，上海兰心大戏院举行第15次星期音乐会，号称“远东第一”的上海工部局交响乐团（当时几乎全为外籍乐师）特邀21岁的夏国琼弹奏李斯特《匈牙利幻想曲》。仪态万方的她以银灰色旗袍亮相，神情自若地登上摆满花篮的舞台，优美形象闪烁全场。全曲半小时，她没看琴谱，随指挥疾徐，初似和煦春风，旋若云掩弦月，后如澎湃波涛，与乐队珠联璧合，尽展憧憬、迷惘、奇幻各种难述之情，曲终掌声雷动，她谢幕三次仍不得不再独奏一次《序幕曲》，鞠躬深谢方罢。《申报》《大公报》等赞语有加：“中西合璧的音乐会，夏小姐钢琴演奏极成功。”为国人扬眉吐气！确立了中国钢琴演奏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亦成为海上佳话。

夏国琼 摄于演出当日

抗战胜利后，夏国琼赴美国芝加哥音乐学院继续深造。新中国成立后，为报效祖国，她冲破重重困难，从美国绕道欧洲回国。1954年初，经中央音乐学院华东分院（上音前身）院长贺绿汀、党委书记向隅向中央高教部呈文批准，夏国琼被聘请为上音一级钢琴教授。

1960年，夏国琼调职于中央音乐学院。我堂兄吴道威有幸分在夏教授任主课的钢琴班。堂兄至今清楚记得，夏教授开初指导弹奏贝多芬《暴风雨》时就强调“三快”，即触键快、放松快、准备下个音快（除最后一粒音），指出这是最能发挥十个手指高效高质管控88个键的手法，这也成为堂兄大学考试皆5分的“法宝”之一。薪火相传，道威兄的弟子亦屡获佳绩。钢琴家刘诗昆说：“夏先生非但钢琴专业高明，教得好也弹得好，而且人品也非常好。”很有代表性地表达了对钢琴教育家夏国琼教授的高度赞美和爱戴！刘桂龄深情回忆：一次周末同学们京郊鹫峰爬山，夏老师爽快地应邀同行；玩得很尽兴，讵料下山走到半路，一位女同学才发现手表丢失，同学们陪她转回去找，夏老师二话不说也同大家一起再爬山寻表；很幸运，表找到，可天色已黑，老师没埋怨没叫累，学生们极为感动。困难时期，邱曦明、黄德荣等学生到夏老师建国门家中上课，必被留下吃饭；道威兄患肝炎回沪休养，夏老师每月按时从海外寄白糖、食油等给弟子，鼓励他早日康复继续学业，亲如家人，师恩难忘！

夏教授为啥从事教学后再没参加演奏？我堂兄说：夏先生曾讲到过，因生女儿时没当心好，曾半边瘫痪，经中西医治疗调理，虽然恢复了手的活动能力，但不能演奏了，所以在给我们教学时，只能够示范。

又据作家萧军的女儿萧耘讲：夏的娘家与萧的娘家是世交，按辈分，我称呼她为国琼姐。夏后来风湿病益发严重，曾对萧耘说：“我的手坏了，再也弹不出我心中的样子了，所以不能再弹了……”1998年，夏给萧耘的信中写道：“要说的话很多，因为手不便，写得很乱，希望你原谅。我永远爱你。”

夏国琼的女儿小华不幸从小患严重气喘病，医生建议到南方治疗，于是她的丈夫罗维东1957年就带小华去了香港，从此分居两地。1962年秋，罗提出离婚，经中央统战部批准，夏去港处理，但最后还是离了。夏国琼终身未再婚，在港数年，以教琴为生，1966年，她侨居美国，后来罗小华到美读书，才终于母女团聚。

身处异国，夏国琼始终关心、支持着祖国的音乐事业：她帮助联系在国内举办“阿隆·阿甫夏洛穆夫纪念音乐会”（著名美籍俄裔作曲家，非常热爱中国音乐，《义勇军进行曲》的电影音乐就是其编配的）；以86岁高龄飞渡重洋出席“鼓浪屿钢琴博物馆”二期馆开馆仪式；年过九秩还兴致勃勃去深圳为“四位天才少年钢琴家”演奏会助阵，她反复说：“如果以前能像这样，有多好啊！”

2012年11月，夏国琼在美驾鹤西逝，享年96岁，安息在洛杉矶林间草地公墓。2015年5月20日，中央音乐学院隆重举办“中国第一代钢琴演奏家、教育家夏国琼教授诞辰一百周年纪念会”，亲友代表、有关领导、众多钢琴家和弟子莅会，感言万千，深情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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