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信芳（1895-1975）浙江慈溪人，字士楚，艺名“麒麟童”。1907年赴上海，开始启用“麒麟童”艺名。在不断的舞台实践中，受到欧阳予倩、王鸿寿、汪笑侬等艺人的影响，技艺大进，逐渐学习自编新戏。在舞台表演艺术上已形成自己的演出风格特色，被梨园界与广大观众肯定和接受，麒派艺术蔚然流行于世。

《明末遗恨》又称《守宫杀监》，移植于昆剧《铁冠图》的故事。海派艺人潘月樵、夏月润、夏月珊等率先演出于舞台。周信芳参照潘月樵等演出本进行修改加工后，该剧成为抗战时期舞台常演的剧目。

▲《明末遗恨》剧照，周信芳（左）饰崇祯，刘韵芳饰王承恩

主要剧情为明末李自成率大军围攻北京，崇祯帝与司礼太监王承恩深夜巡视，只见军士们衣衫单薄、面带饥色、意志消沉、情绪低落；又寻访几个权贵大臣，发现他们在国家危急濒临崩溃时，全然不顾国家，依然在府中笙管鼓乐、珍馐佳酿、安享闲逸生活。其时，崇祯始悟民穷国衰皆因是这些贪婪肥私、祸国害民的大臣们所造成，感到大明江山气数已绝，只得仰天长叹，带着悔恨交织的复杂心情，步履蹒跚地登上煤山自缢于树下。

▲黄金大戏院

这出戏，周信芳在上海的黄金、天蟾、卡尔登、皇后等戏院剧场先后演出过。还和当时许多京剧名家联袂主演，像小杨月楼、赵如泉、袁美云、王兰芳、杨瑞亭、刘汉臣、王芸芳、刘斌昆等等。

笔者收藏的这张《明末遗恨》老戏单，是周信芳于1947年7月20日上海黄金大戏院演的夜场。主要合作者有李玉茹、姜妙香、梁一鸣、杨宝童、裘世戎、王富英等著名演员。四梁四柱，阵容相当强。

▲1947年7月黄金大戏院《明末遗恨》戏单

这出戏经过千锤百炼的推敲改进，有不少经典台词念白，如（二黄导板）：“眼睁睁气数到金汤未稳……”这段脍炙人口动情悦耳的皮黄声腔，直到今天还流行于舞台与民间票房。可见，它的艺术魅力不可小觑。还有几段感人肺腑、激动心扉的对白。

比如，当周信芳借崇祯皇帝之口说：“卖国的汉奸何其多”时，台下观众心领神会地产生共鸣，不由自主地掌声四起，经久不息。继而他又悲愤地对两个皇子说：“你们要知道，亡了国的人就没有自由了。”这句话更是触动了每个有良知中国人的神经，使全场观众群情激昂、义愤填膺，甚至有人在背地里抽泣了起来。

▲1947年12月黄金大戏院《徽钦二帝》戏单

同年岁末，即1947年12月6日，周信芳仍在黄金大戏院主演了另一出爱国抗日名剧《徽钦二帝》。演出阵容除上次同台合作的班底外，又增加了江南名丑刘斌崐、能派好角苗胜春等名伶加盟助演。周信芳在剧中一人饰二角，前李纲、后宋徽宗。戏迷观众观赏后激情万分、大呼过瘾、大饱眼福。该剧早在1938年9月8日首演于卡尔登大戏院。当时阵容组合、名家荟萃，可谓一时之冠也！

▲长江剧场前身即为卡尔登大戏院

《徽钦二帝》最初是一出共有四本的连台本戏。当年，欧阳予倩、潘月樵、夏月珊曾在新舞台演出过。剧本参照《宋史》徽钦二帝纪和小说《说岳全传》有关章节编写。故事情节为金兵入侵，徽宗沉溺声色、虔信道教，使道士郭京演六甲神兵，罢李纲而重用童贯、张邦昌。金将粘罕攻破汴梁，掳徽、钦二帝，囚于五国城，使青衣行酒。侍郎李若水随行，痛斥金人后殉节。

▲舞台上的周信芳

据家父讲，他对此剧终身难忘，钦佩“麒麟童”的爱国情怀和营造舞台氛围的功力。譬如有一出：舞台上灯光暗淡，徽宗独自消沉地饮酒浇愁。大将张叔夜报告城池攻破失陷。这时扮演宋徽宗的周信芳，把水袖急翻了几下，一手按住酒杯，双目紧瞪着张叔夜，头部不由自主地摇晃了起来，凸显麒派擅长的“做”功，把人物内心的复杂情绪演绎得入木三分。

再如，当大家看到徽宗、钦宗父子被金兵俘虏，一路押送时，不禁想起日寇铁蹄践踏祖国山河的惨景，无不悲痛欲绝，伤心流泪。舞台上的宋徽宗此时有两句觉醒刚烈的唱词：“只要万众心不死，复兴中华总有期。”唱词中的“中华”一词，在传统京剧唱词中很少见，常采用“社稷”“华夏”等名词。如此一来，老百姓当然听得懂、听得明白。

▲周信芳手抄剧本

再有，对于如投降敌人的奸臣张邦昌等反面角色的表演，也浓墨重彩深刻揭露其狼子野心。戏中张邦昌有一段念白：“我这个皇帝，是你们要我出来做的，无非是维持维持地方而已……”这两句话，心知肚明的观众一听便知，是讽刺汉奸的，把傀儡无奈的自我懊丧与叹息展现得一览无余。每演至此，观众哄堂大笑。

▲位于极司菲尔路76号的汪伪特务机关总部

这些剧目，早在上海完全沦陷后，便多次上演。当时，上海的汪伪特务机关“七十六号”，对周信芳的移风社鼓动广大民众抗日爱国热情恨之入骨，因此屡屡对公演威胁迫害。周信芳等一些主要演员都先后收到附有子弹的恐吓信。汉奸们面目狰狞地声称：“这个戏必须立即停演，否则就要你好看。”但周信芳毫不畏惧，继续演出，最终遭伪政权横蛮阻挠，在戏院门口贴出通告强行勒令停演才告结束。《徽钦二帝》前后演出三个星期，就被汪伪当局无理地扼杀了。

▲周信芳在演出前化妆

《徽钦二帝》被迫停演。但周信芳并没有停止战斗，仍然留在上海坚持演出斗争。抗战8年，他经常演出的都是一些反对投降、反对不抵抗主义，激励大家爱国、团结一致抗战又鼓舞人心的进步戏。对于周信芳主演的《明末遗恨》《徽钦二帝》，田汉先生曾贺诗赞扬：

由检杀宫尝慷慨，

徽宗去国倍苍凉。

更有江南伶杰者，

歌台深处筑心防。

来源：档案春秋（dacqbjb）

作者：顾炳兴

编辑：卫中

责任编辑：邵岭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