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新建筑评论系列① | 浦东美术馆:艺术与诗性在此打磨彼此的意义
2021-08-04 08:58:01 作者:张磊

设计亮点

◆ “镜厅”——从杜尚的作品《大玻璃》中获得灵感,设计了两座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镜厅”,并使之成为浦东美术馆的最大亮点和最醒目的标识。

◆ “中央展厅X”——位于馆体中央区域,贯通地下一层至地上四层,形成一个通高34米的展厅空间。

◆ “马列维奇”——几何形体、直线、斜线、交叉线如笔一般,在美术馆天花板上呈现出一幅幅马列维奇式的作品。

◆ “框景”——大量采用了建筑师标志性的“框景”手法,在建筑外立面的开窗设计上,选点精到而准确,让建筑外立面呈现出节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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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地处上海小陆家嘴滨江核心区的浦东美术馆历时近四年规划建设,正式向公众开放,为上海筑起又一座高水准文化地标。

浦东美术馆总建筑面积40590平方米,建筑地下2层,地上4层,甫一开馆便收获了无数好评——普利兹克奖得主让·努维尔的设计、英国泰特美术馆的助力、诗歌级的位置、魔都文艺新地标、黄浦江畔的大玻璃屋、诗意的维度、至上主义、领地、框景、光……这些关键词的出现,将浦东美术馆的外延无限延伸。这座地理位置卓绝的美术馆在静静地讲述着这个地区的故事,见证着这座城市的演进步伐,也阐述着艺术的历史和进程。

留一片白色“领地”:

给每个对艺术感兴趣的人多一个理由来到上海

2015年,上海市组织了浦东美术馆建筑设计的国际竞赛。彼时站在外滩一侧望去,对岸陆家嘴的天际线已基本成形,代表着上海的城市形象,因此在这个地段做出任何细小改变,都非常敏感。2016年,浦东美术馆国际方案征集经过几轮评选,法国建筑设计大师让·努维尔提出了“为了上海、为了外滩,为了浦东;来自一个领地,一种材料,一些屏幕”的设计理念,这个方案最终脱颖而出。关于“领地”概念,让·努维尔的解释是:城市中从不缺少标志性建筑物,经常被镜头捕捉的它们,当然有其存在的价值,但浦东美术馆这座建筑应该从属于它所在的领地、从属于黄浦江,而非参与到上海城市天际线的竞争中去。浦东美术馆可以激活一整片区域,可以成为一张邀请函,给每个对艺术感兴趣的人多一个理由来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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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瞰陆家嘴,浦东美术馆确实如同一片白色的“领地”。除了白色建筑本身外,连接到滨江的廊桥与美术馆后方的花园都是领地的一部分。二层这座53米长的廊桥,直接延伸到滨江观景亲水平台,将美术馆与滨江景观无缝衔接。从花园漫步,到进入美术馆参观,再到江边观景,既体现了建筑师的完整理念,也形成了浦东美术馆的独特氛围。建筑是时代的缩影,观众的参观之旅始于踏入建筑周边场景的那一刻,建筑师希望浦东美术馆像是沉静融合在广袤大地上的一方雕塑,人们看过去的时候不会认为这是个独立的建筑,而是和地、景和空间小品搭配延续,自然而然连贯在一起。“这种模糊性是我刻意想要营造的,我是在和黄浦江、和周边空间玩一场互动游戏。”

这种融合感,从某种程度上来自建筑师对于这块区域的熟悉。事实上,早在上世纪90年代,让·努维尔就参加过浦东陆家嘴的蓝图规划,当时他作为国际专家,看过整个陆家嘴场地,知道陆家嘴对于黄浦江、对于整个上海意味着什么,在他眼里陆家嘴将是全世界最有活力的一道当代天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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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的维度”在浦东美术馆的表达中尤为重要,建筑与艺术在对话中永存,艺术与诗性在建筑中不断打磨彼此的意义。这个设计理念贯穿在建筑的每一根线条、每一处空间、每一个细节中。比如,浦东美术馆的外立面和地面主要使用了山东白麻大理石材质,通过不同的打磨工艺,构建出不同的质感,营造出建筑与周边地景的和谐统一感。细看外墙石材,间或会有些看似随机的斜线条,它们隐喻着中国汉字里的“雨”。“雨”在中国传统的文化里也有孕育、繁衍、富足的引申意义,可以将它理解为生命的延续。

浦东美术馆与外滩建筑群隔江相望,如何反映景观、传承上海历史,并且用展示当代艺术来展现上海今天的活力,是美术馆在设计时需要考虑的关键。为了满足浦东美术馆“景观、观景和地标性”的要求,也为了诠释“为了外滩,为了浦东”,建筑师从杜尚的作品《大玻璃》中获得灵感,用时间这一第四维度设计了两座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镜厅”,并使之成为浦东美术馆的最大亮点和最醒目的标识。镜厅分别位于2楼和3楼,宽55米、深5米,在浦东美术馆面向黄浦江和外滩的外立面立起两块高度分别为12米和6米的大玻璃,玻璃后装有高精度镜面显示屏,LED点间距达到P3屏幕的品质,为艺术家留出了很多创作的可能性。两层、两道巨型玻璃构成了美术馆标志性的两个特殊展示空间,并且随着时间的变化,这件作品将呈现出不同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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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厅本身构成了两方狭长的展示空间,可以安放装置艺术、展示多媒体艺术作品,而高透的镜面也能完美倒映出黄浦江对岸外滩的景象。而其本身作为一件艺术品,又可以成为传播现代当代艺术的载体。大玻璃能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呈现不同的景观,白天是艺术装置或表演的场所,夜晚则成为播放影像的空间。当显示屏整体播放时,如同巨型高清露天电影屏幕,对图像、装置艺术、尤其是喜欢大空间创作的艺术家而言,是件不可思议的工具。显示屏也可以部分点亮,更可以拉上幕布,成为一个全黑的空间,给艺术家的创作和艺术作品的展示带来各种可能性。可以说,镜厅是一台看外滩的双重全景机,根据光线强度不同,反射出双重全景,也将对美术馆艺术品的反射片段叠印到外滩的映像上,从而给作品附上多重纬度。走在其中,叠加镜面反射出静态的外滩万国建筑、黄浦江上缓缓移动的船只,以及展厅中人的活动。它是现实版的杜尚“大玻璃”,是21世纪艺术的见证,像一处伏笔,以层出不穷的新影像与上海和外滩对话,令人着迷。

更让人欣喜的是,镜厅还成为了“无界美术馆”向全世界演绎它的空间,民众不用买门票,在外滩、黄浦江和陆家嘴滨江,就能欣赏到镜厅大屏幕的艺术作品;如果在显示屏上播放影片,从浦西看过来就仿佛观看一场高清电影;它还会与上海灯光秀配合,成为市民与游客能够无偿享受节日盛宴的一部分。

设计的巧思:

“至上主义”贯穿始终,大量采用“框景”手法

在空间诠释上,浦东美术馆亦有着堪比世界一流美术馆品质和水准的建筑和展览空间,设计充满巧思。美术馆在4万平方米的空间内,包含了13个大小不一的展厅,除了2个面向外滩的“镜厅”外,“X展厅”也是特色之一。中央展厅X位于美术馆馆体中央区域,贯通地下一层至地上四层,基底为17米×17米的正方形,将常规的展厅竖立起来,形成一个通高34米的展厅空间。从X展厅底部抬头望去,看到的是直至天边的无限空间,也让人联想到泰特现代美术馆最具代表性的涡轮大厅。这样一个堪称“巨型”的展厅,对于任何一位将要参展的装置或画作艺术家而言,都是极大的机遇与挑战。最特别的是,X展厅为观众提供了独特的观展体验,观众可在不同楼层获得同一件艺术作品的不同视角和观赏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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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展厅之间的公共区域,每个展厅出口都连接一个公共空间,这样的处理便于观众有互相交流和讨论的空间,可小憩后再进入另一个展厅。这些链接处,特地安放着不同视频,是为了便于观者了解更多内容,可谓一个很特别的展览设计,让观众可以在密集欣赏作品后总有喘息、停歇和相互交流空间,从而实现饱满、舒适的观展。

浦东美术馆的室内光设计采用自然光与人工光相结合的方式,当人们走在展厅和公共空间中,感受到的都是自然流动的斑驳的光点,这里没有一处直射光,全部都是“几经周折”的漫反射。展厅外公共空间的视觉设计,其人工光源的布置以几何抽象派艺术家马列维奇的经典几何线条为灵感母题,不断灵活叠加,看似随意,却同时满足照明和几何阵列美感的体现。“至上主义”贯穿始终,白色墙面如纸,搭出纯粹的几何形体、黑色的直线、斜线、交叉线如笔,在美术馆天花板上呈现出一幅幅马列维奇式的作品。除了人工的灯光,设计师更结合自然光,打造出全暗息、全天光和部分遮挡滤光三种模式,光线可根据展览的不同要求而设定,以此为策展人和艺术家们的创作和展示提供各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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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东美术馆还大量采用了建筑师标志性的“框景”手法。在建筑外立面的开窗设计上,选点精到而准确,让建筑外立面呈现出节奏感。在建筑内部,观众可借由不多的开窗从不同视角看见室外景致,比如美术馆内某些狭长型的开窗,由于能将东方明珠完美框入其中,便成为绝佳的打卡之处。而在窗户的某些角度,观众还常能获得窥视建筑内部空间人与景的乐趣。建筑外立面的玻璃也并不相同,从外观看,带着些许雨纹,让人想起上海季节性的多雨天气;从内向外看,玻璃似滤镜,横竖之间将对岸的万国建筑做了艺术的解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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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馆厅,回看浦东美术馆,其顶部的“MAP”三个字母尤为醒目。这高耸的外墙标识,风格简洁有力,分别采用阴刻和阳刻,十分亮眼。“MAP”含义众多,首先是浦东美术馆的英译缩写——“Museum of Art Pudong”;其次,“MAP”有地图的意思,代表着浦东美术馆在参与描绘世界艺术版图的雄心壮志;同时,“MAP”谐音“美普”,引出浦东美术馆的口号“美普西东,艺径方至”,意为规划你的艺术之旅,想向观众传达这样一种理念——来到浦东美术馆就是参与一场艺术之旅。

补位陆家嘴公共文化地标:

为城市提供一个诗意栖居的场所

浦东美术馆除了完美解释了建筑就是艺术本身,其地理位置更是一个亮点。它地处东方明珠的前方、滨江第一线,国际会议中心在美术馆的北侧,对岸就是外滩历史建筑群,被昵称为陆家嘴1排1座。从浦西看浦东,能看到高楼大厦,这是改革开放的成果,代表着现代化;从浦东看浦西,能看到具有历史沧桑感的万国建筑群。浦东美术馆的地理位置代表着穿越时代、连接时代。在这个小陆家嘴最后的黄金宝地,去建一座全体市民共享的美术馆,就是要在高楼林立、寸土寸金的陆家嘴金融城里,为百姓提供一个诗意栖居的场所。在这里,人们可直面东方明珠、黄浦江以及浦西建筑群的无敌景色。从外滩看浦东,除了高楼林立,在最瞩目的位置便能看到文化的标志;在浦东,走入美术馆,就是进入美的殿堂,在这里拥有了人文和艺术的享受。由此,浦东美术馆联动了浦西与浦东,以艺术为媒介,再建一座外滩与浦东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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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古代艺术博物馆代表了一种文化上的沉淀,那么现代艺术的博物馆则代表着突破与创新的能量。放眼世界顶尖城市,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有一座市中心的代表性当代艺术馆,纽约有MoMA,伦敦有泰特……小陆家嘴地区的文旅地标中,东方明珠是一枝独秀,另外还有吴昌硕纪念馆、上海环球金融中心里的云间美术馆、上海中心里的观复博物馆等,但是从艺术地标角度看,浦东美术馆无论是地理位置、资金投入,还是运营规格和展览级别,都是陆家嘴地区乃至浦东新区甚至整个上海的文化艺术重量级地标,它的出现将有助于提升城市文化软实力。老百姓不仅需要城市提供便捷的衣食住行,更渴望诗意地栖居其中。陆家嘴不缺高楼大厦,缺的就是这样的公共文化地标。

美术馆是一个完整的生态。对上海来说,现在的目标是要把美术馆的群体做得更大,而在策划自身定位时,浦东美术馆也考虑到与周边的美术馆联动、并规划一个良性的、与其他馆有不同侧重的定位:一个“以国际艺术展示交流为主,兼顾国内艺术展示”的国际文化交流平台。作为新一代的展示型美术馆的范例,馆内所有的设施都达到一流,既可去迎接全世界的展品,也服务于本地的各种展览。未来的浦东美术馆所展示的艺术作品,不只限于现当代领域,而是将古典、现当代、甚至新媒体、装置艺术等都包含其中,“海纳百川”将成为浦东美术馆的特点。与此同时,它还将具备艺术街区效应,是一座有着宽广边界的街区式美术馆,用来激活一整片区域。它服务的对象除了整个上海市的市民,受众更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不同年龄、不同背景和不同层次的参观者,他们将在这里切身地感受到艺术之美。

而这份艺术之美中的一部分,就是浦东美术馆本身。




  作者:张磊(上海艺术研究中心研究人员)

  编辑:周敏娴

责任编辑:黄启哲

  图片由浦东美术馆提供,摄影师陈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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