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虹 | 浅谈迦陵频伽造型的演变
2018-08-10 13:26:51 作者:张长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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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邓县画像砖,千秋万岁图,南朝

迦陵频伽,梵语作kalavin ka,巴利语作 karavīka,又作歌罗频伽鸟、羯逻频迦鸟、迦陵毘伽鸟,略称迦陵频鸟、迦娄宾鸟、迦陵鸟、羯毘鸟、频伽鸟等;意译作好声鸟、美音鸟、妙声鸟。据《大般若波罗蜜多经》《新华严经》等佛经,此鸟产自印度,本出自雪山,在山谷旷野里较多。色黑似雀,羽毛甚美,喙呈赤色。它们在卵壳中即能鸣叫,音声清婉,和雅微妙,为天、人、紧那罗、一切鸟声所不能及。它在印度时是鸟的形状,吠陀文献里说是麻雀,佛教文献里是布谷鸟。传播到中国之后,其形状变成了人首鸟身。

关于迦陵频伽形象的来源,说法不一。台湾学者张水财认为,佛教书中其造型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鸟,中国境内发现最早的是东魏武定七年所作,其图像转化自印度紧那罗人头鸟之形,而非源于中土。陈雪静认为它是与古希腊有翼神兽的结合。孙武军认为它是多种文化因素碰撞的结果。

迦陵频伽的印度造型,佛经里面说是鸟的形状。李静杰发现,印度中央邦桑奇第一塔北门外面,有四身人鸟嫁接式图像,共有四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鸟的形象,手执花环礼拜佛塔。不过从配置看,应是天人表现,难以说是迦陵频伽的造型,而且没有后继作品。

在中国传统中,人首带鸟翼的形象比较多。比如汉代日神、月神的画像砖,就有人首鸟身的表现形式。有些早期的伏羲、女娲像,也是人首鸟身。

南北朝时期,人首鸟身的造型非常丰富。像北魏的石刻、东晋的砖刻,都有人首鸟身图像。南朝邓县画像砖的千秋、万岁图像,左为人首鸟身形象,旁边题名为“千秋”;右边的鸟名为“万岁”。所以,人首鸟身的造型,应是中国本有的。

印度的迦陵频伽鸟形象传到中国后,在本土化过程中,与这种人首鸟身图像融合了起来,上身变为女子形象。当然,可能还有其他方面的影响,比如中原文化以外的外来文化,尤其是祆教的祭司鸟神形象。

自从迦陵频伽的人首鸟身形象固定以后,在隋唐时期敦煌莫高窟等地的净土类经变画中,都有出现。尤其集中于观无量寿经变和药师经变画中。莫高窟迦陵频伽分布情况大概有隋:第401窟藻井;初唐:第220窟、386窟、217窟;盛唐:第45窟、148窟、172窟;中唐:第7窟、44窟、158窟、159窟、180窟、237窟、360窟、379窟;晚唐:第12窟、192窟;五代:第61窟;宋:第55窟、118窟、427窟(门楣)。此外,西千佛洞第15窟(盛唐)、榆林窟第25窟(中唐),也有迦陵频伽的表现。榆林窟第25窟还有双头的人首鸟身造型,称为共命之鸟。《佛说阿弥陀经》里,同时提到了迦陵频伽和共命之鸟,后者出现时间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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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莫高窟159窟,西龛内沿装饰带迦陵频伽与缠枝花局部,中唐;中:张大千摹本,四川博物院藏;右:唐李宪墓石椁线图(局部),迦陵频伽与缠枝花,741年

从尾部形式看,莫高窟壁画的迦陵频伽,初唐时尾部形状尚不完全确定,盛唐时才确立了蔓草纹卷尾形式,此后一直延续下去。比如莫高窟第45窟(盛唐)的迦陵频伽,第158窟(中唐)的迦陵频伽,第61窟(五代)的迦陵频伽,它们尾部的造型,都是蔓草纹卷尾形式。偶尔也有例外,比如第44窟南壁(中唐)观无量寿经变中的4只迦陵频伽,尾羽就比较短小。

唐代,迦陵频伽形象日趋成熟,并进入装饰领域。像莫高窟装饰带中的迦陵频伽,其尾部的蔓草纹和别的缠枝花交缠到一起,已完全被作为花鸟嫁接式装饰纹样来使用,即上半身是鸟,下半身是花草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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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第45窟,北壁观无量寿经变说法图局部,盛唐

在唐代明惠大师塔石刻和唐代大智禅师碑刻装饰上,迦陵频伽的尾部都是蔓草纹。这个卷尾形式,按李静杰的说法,是受印度花鸟嫁接式纹样的影响。除了与僧人墓葬有关外,迦陵频伽的造型样式,在唐代贵族墓葬装饰中也被广泛使用。盛唐李宪墓石椁装饰纹样(741年),迦陵频伽的尾部,与后面缠枝蔓草纹的花,基本结合到了一起。唐玄宗宠妃武惠妃墓石椁中的迦陵频伽形象,也已经作为装饰纹样使用,其宗教功能相对淡化。

可见,缠枝蔓草纹在唐代已被当作本土化、民族化的纹样来使用。这时迦陵频伽的鸟身形象,更多采用了凤鸟纹的尾部。在唐代的铜镜装饰上,凤鸟纹的尾部大都是蔓草纹形式,和迦陵频伽的尾部形象完全一样。宋代的铜镜上,凤鸟纹的尾部也是这种形式。辽代铜镜上的两只迦陵频伽的形象,尾部也是同样的蔓草纹,和凤鸟的区别只在于头部。

北宋时,迦陵频伽形象开始作为建筑彩画的纹样来使用。李诫《营造法式》中的图像显示,其尾部仍然保留着蔓草纹的卷尾形状。书中五彩遍装图样部分中有两个纹样,一为凤凰,一为鸾,它们上身造型相同,区别在于尾部的形状不同——凤凰的尾部是蔓草纹形式,鸾的尾部形状则分开像几根飘带。当然,这个区分比较粗疏。严格来说,这种“鸾”也可以被认定为凤。已发现有敦煌以外的迦陵频伽尾部形式,采用了鸾鸟尾部的纹样。不过它应该有另外一个演变的路线。

到了西夏王朝,作为建筑构件的迦陵频伽,风格跟敦煌等地区大不相同,采用双手合十的造型。作为具体的建筑构件使用时,由于功能的限制,它的蔓草纹卷尾已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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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陵频伽建筑构件,西夏,宁夏博物馆藏

回顾迦陵频伽造型的演变路径,我们大致可得出如下结论:迦陵频伽造型的起源问题比较复杂,从鸟形到中国的人首鸟身,应该不止一个来源。这些问题,尚有待学界的补充与完善。当迦陵频伽形象出现于净土类经变画时,它代表妙音鸟、共命鸟。而当迦陵频伽形象出现在装饰带中,其装饰功能基本等同于凤鸟纹的形式。这种功能,广泛影响到长安及中原地区的丧葬类装饰。北宋时,迦陵频伽形象和凤鸟纹,作为建筑装饰已被普遍使用。而凤鸟纹尾部蔓草纹形式的变化与消失,时间应该在元代以后。

作者:张长虹 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教授

编辑:周俊超

责任编辑:任思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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